第470章 堕肢体,黜聪明(1 / 2)
第470章 堕肢体,黜聪明
一座白色大崖巍然上挺,岩壁森峭,下临峻岭深谷丶崇山层川,上接穹苍积云丶二曜盈虚。
其崖势高高孤起,远远望去,耸立云中的那截崖身直如一线飘忽白练,似将要碰触到了天幕大顶,叫人着实叹为观止,心中难免要生出一股敬畏思绪。
而立身在这等高处,能见罡风呼啸排荡,寒气森森。
瑰丽光煞在头顶阵阵乱闪,似一团偌大漩涡在一刻不休转动,叫半边青天都是惝恍缥渺。
莫说凡人绝上不得这等高处,在半道上就要被凄惨冻死。
便是有些道行在身的修行者勉强驭器飞来,少顷功夫,亦要被如潮罡风猛一拍落,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或被奇光异煞坏了性命,又更可怜。
此时陈珩将法力运起,头顶有一丛清光照落,任由外间是如何风势张狂,都难将他大袖吹动半丝。
然后他依照飞烟上记载的法决牵动头顶的煞精,以自身为媒,欲与魂魄性光相融相会,好炼出一枚虚危神砂来。
但运使几番,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往往问题是出在了引煞入体这一步上。
他眼望周遭景状,眉间也是浮出了一丝沉吟之色。
虚危神砂这类奇物他也是近日才听闻,而细说起来,其炼制之法倒也繁琐复杂,远要超乎常人想像。
此砂需先采摄一百二十三种奇门煞精入体,配合魂魄性光,叫它们阴阳相合,以淬成一枚似虚若无的元胚,最后再将元胚以本命精血细细温养,使它藏于身中不见外间杂气。
待得元胚显化出虚危神砂实体,是非金非玉模样的时候,才算是大功告成。
然后又将虚危神砂以铜木匣装上,藏于一条与神砂所属天机正反相应的灵脉深处。
那灵脉至少也得是「贵三品」的灵脉等数,灵脉何时被吸乾抽尽,那枚虚危神砂何时便也能够使用了。
好在陈裕只是令陈珩炼出神砂实体即可。
至于剩下那些藏匣丶寻脉等等步骤,倒是他自个的事情。
否则后者至少也是个以百年光阴为计数的水磨苦功,真等到了那时,又哪还有什麽丹元大会上的事?
而虚危神砂如此耗时费力,当然也是有它的一番能耐。
此砂放出后无形无影,迅疾更胜光电,甚至有袭中过大剑修和佛家那修行「神足通」高僧的煊赫战绩。
它不伤肉身神魄,并无攻敌之能,只是在打中敌手后,便能随机禁绝了那敌手身上的一门得意神通。
少则月余,多则三月,不拘是肉身法门或者占验本事,都是难逃。
且因是与自家魂魄性光相合之故,陈珩若在此地顺利炼出一枚虚危神砂来,后续若随着道行日益高深,他只需将神砂再以法力再次洗炼几番,神砂的能耐便是水涨船高。
便不提真水修行的种种。
单是知晓了这道关于如何炼制虚危神砂的法门,他亦不虚此行!
而这方名为奂崖的地界说是顶透青天,亦分毫不为过。
不知是天公造化亦或神通伟力,各类煞精真光蛇蟠蚓结,密密攒于峰顶,粗略一扫竟有不下千数,实是一处适合炼制虚危神砂的场所,少了奔波功夫。
但也因煞精数量太多,过犹不及,反成适得其反之态。
因虚危神砂的炼制讲究一个「纯」字,一旦容外气掺和进入,效用便大打折扣。
而如今奂崖的各类煞精积累盘结一处,早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彼此了。
想在有限的时间内一一抽去杂气,留本求真,莫说金丹,对于寻常元神真人来说亦不轻松。
陈珩虽自忖以他手段,若一一将这千数煞精炼化入身,琢磨透了它们本质,那时再行出手,想必应可做成这引煞入体了。
但这是个十足的苦功,毫无技艺可言。
细想陈裕示下的这三事,无论往亡白水或七宝树,都是有着一番深意所在。
子水的功夫深浅是尝试真水修行的门槛所在,自然少不得。
而七宝树更是在考验修道人对自家气机的掌控程度,想来到时候调御三子水需慎之又慎,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
好在陈珩对此向来重视,这道关隘于他而言并不算什麽难事。
那这回采炼这虚危神砂……
陈珩思虑半晌,又将那门炼神砂的法决回忆几番,最后注意落到了那句「无心之心通真窍,无窍之窍贯玄穹」上。
他眸光一闪,不由点点头,心下大略也是浮出了一个答案。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刻意求索反生窒碍,神炁相抱自悟玄关,这不仅是炼出虚危神砂的关键,更同幽冥真水的修持密切相干?」
他望向天顶那派瑰丽奇绝的异景,口中言道。
在思虑停当后,陈珩也不多犹豫,当即拿出一方杏黄蒲团盘坐在上。
叫所有法器离身,抛去了所有念头,只凭冥冥中一股感觉指引来默默运转法决。
随心识沉寂,他头顶那丛罩体的清光骤然熄去。
须臾有寒霜剖肤丶冰气刺髓,种种奇光异煞都是毫无阻碍般刷落下来。
虽有一股磅礴法力时刻流转,自行护住了周身关窍,且太素玉身亦绝非等闲,但在十六个昼夜后,陈珩肩膀头还是慢慢积了一层薄薄白霜。
因他懒得去管,又刻意压下心识。
这雪便也愈积愈大,最后竟聚成高高一个雪堆,只有目力极佳的修士,才方能依稀辨出雪堆中的人形。
而雪中那人的气息微不可察,似与身下山石融为了一体,只有自从天中那不时被扯落的条条煞精上面,才能看出几分神异来,叫人知晓不同。
春去夏来,光阴匆匆——
一连过去两月,这一日,奂崖上空忽有两道玄色遁光凌虚而上,勉勉强强撞开大气罡风,落到了峰巅。
少顷真炁一收,两道身影就此显现出来,甚是好奇般不住往四下张望。
那是一男一女两名道人。
男子约莫三旬年纪,颌下留着一把钢须,头戴青纱一字巾,身裹玄袍,看去雄健魁梧,甚有威仪。
女子则是素衣罗裙,绣带飘扬,头上不见什麽珠玉美物,只用长木簪束发,眉目温婉,面上带笑。
在两人头顶有一根丈许长短的虎首鞭,正垂落下片片光霞,似长藤挂雾,将周遭的寒流光煞皆阻拦在外。
便是罡风挤压来时偶将光霞撞得离散,随神鞭当空一摇,又很快有新的生出,来将空缺处补上。
见四下着实是一片呵气成冰的寒冷之景,头顶还有奇光异煞滚滚乱窜,似随时会疾切而下,女子缩了缩脖子,不由感慨道:
「在天公造化之下,怎会有奂崖这等奇异的风光?若非有赤寅鞭傍身,纵我等皆有道行,怕也难在这等高处上面立足……」
男子显然是对今日这一行做过了不少功课,见有在自家小师妹面前卖弄的机会,他忙一拍胸膛,高声道:
「杜师妹有所不知,奂崖地理位置不同,天生便是各类地脉纠缠虬结之所。
你莫看这崖不如我等曾去过的景源崖大,可这崖下足是埋藏了不下半百数目的地脉,或大或小。
正是因地脉积聚搅乱了元磁和天象阴阳,这奂崖才能招来如此之多的异种煞精,又成了连修行人士都需提防的险地!」
在侃侃而谈后,见小师妹一副两眼微微放光模样。
男子心情大好,忍不住试探道:
「而若说风光奇异,不提阴世幽冥,只说阳世诸天中的。
似真武天的落龙涧丶胥都天的谯明峡还有尚和山丶极乐天的真空大漠丶无想天的云伯泽……这等堂堂大天的风光,才是真正的壮美奇绝,叫人一见便难挪开眼来!
将来若有机会,不知杜师妹可否能与孙某开怀同游,永为佳好?」
那杜师妹起初倒还笑意盈盈,只是眨眼在听着男子言说。
当最后一句入耳时,她猛霞飞双颊,娇嗔一拳擂在男子胸膛,便扭头跑开。
拳风落来时,男子听声心知有异,当打中后,他周身护体真炁更一阵乱晃,似在风中明灭不定的油烛,颤颤巍巍。
「不愧是有神怪九凤之血在身的人,纵有防备,生受这一拳还是险将我打得闭过气去……」
男子眉心狂跳不已,心下叫道。
他见杜师妹在旁边脸红不语,虽想趁热打铁,又恐吃上一拳,讪笑两声过后,忙从袖中掏出一只宝匣祭起,开始做起正事来。
这一男一女都是附近昆觉地妙海道宫的修士。
男子唤作孙洪,女子名为杜凤,是同门师兄妹。
如今之所以前来虚皇天奂崖,是因师长们走通了虚皇天卢殴的关节,故而两人可以堂而皇之登上此地,用宝物来收集此地的煞精,用以带回宗门作炼器之用。
这边孙洪一面催动手中宝匣,卖力牵引天中煞精落下,一面又不断催促盘旋头顶处的赤寅鞭,叫它喷薄烈光,以消融风雪。
随孙洪步履不停,沿路的坚冰霜雪亦渐渐化作温润水流,冒着细微的白汽,哗啦啦从崖巅淌落,似云中落了一场小雨。
就在孙洪正起劲时,他忽见数十丈外的一座雪堆似也缓缓消融,雪堆中隐约可见一个道人盘坐在地。
孙洪心中一个咯噔,他与连忙赶来的杜凤对视一眼。
两者都是面容煞白,一时只觉头皮发麻。
能在这等险恶极寒之地垂目打坐,不靠灵宝,不用法力,一身气机深藏内敛,连他们也是到了近前才发觉端倪。
这等人物,必是那真正的证得神通者,法力深厚,本事高强!
「这可该如何是好?」
孙洪只恐自己冒然登上峰巅的举动惊扰了这位,待会难免要受他怒火。
挣扎半晌后他忽一正色,对杜凤小声传音道:
「师妹快跑,左右是我的过失,那位前辈应不迁怒到你身上,你现在就跑,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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