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上路(1 / 2)
殿内死寂一片。
巴东王阴默不语。
良久,孔长瑜开口道:
“若有预谋,则必有两个前提。一丶我们的计划已经被侦知。二丶侦知者能调得动永宁太守,让他赌上自己的身家,派兵越境。这个调兵的人是谁?是王揖吗?王揖虽为台使,有查问蛮案之权,但却无权调动州郡兵马,除非......”
孔长瑜沉吟不言。
陶睿续道:
“除非天子另有密诏。不过,这也说不太通,若天子果真提前侦知我等之谋,那只需出其不意,让王揖借传旨之机,收了王爷的印绶符节,再监送回京;又或者诏典签出典签令状,会同司马丶咨议参军,直接夺了王爷兵权,锁闭王府。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动作,只是派永宁军去解个围,然後便偃旗息鼓,这有些说不通。
更何况州部之中,分刺史之权者首推长史丶司马,如果朝廷疑王爷,那拿掉刘寅的同时一定会任命强长史(强力)以摄军府,甚至直接代王爷行州府事。可如今迟迟不补长史之缺,反而由王爷兼起长史与江陵太守之任,实在不像朝廷疑藩王的做派......”
孔长瑜点头:
“我想不通的也是这点。不直接夺兵权或许是担心不能成功,激起兵变;又或者是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但不速补长史,反而以王爷兼署,这说明朝廷对王爷还是信任的。如果天子真的知道荆州通蛮之事,岂会如此处置?
又或者是天子本不知道,而是王揖入荆州之後才有所察觉,这倒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没有天子诏,王揖也调不动永宁军。难道天子暗授王揖临机处置,便宜调兵之权?可王揖并非天子心腹之臣,往日里亦不见其如何受倚信,天子岂能将如此重柄,轻易与人......”
陈启铭突然吸了口气:
“会不会王揖背後站的不是天子,调永宁军的也另有其人,比如说......东宫?”
陶睿断然道:
“不会。陈先生或不晓朝廷体制,兵者国之大事,调集徵发,其制甚严。所谓敕不擅行,诏不独发,便是天子御笔,也不能只凭一纸诏书便调出郡兵,必得符节相配而後可。至若中诏四印交辉,方成王命;三司共验,始得奉行。东宫权势再盛,然既非州部,又非台省,根本不可能调动得郡兵。
即便张珏是东宫私党,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受太子私命,兴兵越界。这是大忌!一旦事发,太子丶张珏,并是擅权乱政之罪!若太子果真已经收服了张珏,而张珏又是唯太子之命是从,那也该潜锋敛锷,待时而动,岂会为救一个王揖,便贸然动兵,自曝其谋?
东宫若真知我等谋划,大可坐观我屠尽使团,再以我等之罪上告天子,不是更妙?何须私调永宁军,徒惹猜疑?陈先生所言虽奇,却不合道理。”
陈启铭知陶睿素来轻视自己这等寒人(意即卑庶,非寒门有“门”,亦非寒士可称“士”),嘴上称一句“先生”,但开口闭口都是“先生不晓朝廷体制”丶“先生未谙衙司故事”丶“此是典章常例,先生或未深究”......
一个没落门户而已,正经世家中都排不上号,偏在这儿充什麽贵族,真是可笑。
陈启铭心中腹诽,面上一副恭敬神情,欠身道: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只是在下以为,世间之行,不能尽以常理度之。天下事,有‘理之所无,势之所有’者;有‘局外难窥,局中自明’者;又有‘逆常而行,反得其利’者。今日之事,不合经而合权,不中理而中利,可乎?”
陶睿笑了笑:
“陈先生辞采粲然,我不及也。不过敢问先生,东宫冒险调兵,利在何处?”
陈启铭稍一迟疑道:“利在护王揖。”
陶睿又问:“护王揖之利,与私调兵之害,孰重?”
陈启铭不能答。
陶睿不再看陈启明,面向巴东王,声音坚定:
“下官以为,若张珏出兵,乃由预谋,则调动张珏之人,必非东宫!”
巴东王听着下属争论,指节缓缓叩击着太阳穴,见首启争端的郭文远反而一言不发,便问:“郭先生怎麽不说话?”
郭文远不疾不徐地一拱手:
“在下愚钝,实在无法推知张珏背後之人,也无法判断张珏追贼之事真伪,但在下以为,这都不重要。”
巴东王皱眉:“怎麽说?”
“定策之初,在下说过,‘我等做贼,当计最坏,而不可计之侥幸’,今日在下重提旧话,愿王爷从此刻起便做最坏之打算,着手准备应变。”
“此言甚是,臣附议。”
“臣附议!”
“下官附议!”
孔长瑜等人纷纷赞成,唯李敬轩长跪在地,低头不语。
巴东王手掌伸握再三,虎眸闪烁不定,突然问道:
“李敬轩,你之前说有一策,说来听听。”
李敬轩叩首道:“臣不敢妄言。”
巴东王乐了:“哎呦,你这是有怨气啊?”
李敬轩伏地不起:“臣不敢。”
巴东王没好气道:
“骂你是要继续用你!你计策不成,骂还骂不得了?本王要真嫌你无用,早把你扔江喂鱼了!还容你在这儿‘臣不敢’丶‘臣不敢’的耍性子?让你说你就说,再跟个娘们儿似的,本王锤你!”
李敬轩又遭了骂,但这次反倒欣喜起来,脸上顿时有了神采,马上直起身,声音也生动了许多:
“臣岂敢有怨气?只是臣所言,与众意相左,是以不敢直陈。”
巴东王笑骂道:
“少他娘地装模作样!你李恭舆什麽时候怕过相左相右的了?看来这是又有‘奇策’了,说吧,本王听听看,你能左到哪去?站起来说,不必跪着了。”
“谢王爷恩典!臣,领命!”
李敬轩略整衣袖,挺身而起,显出几分往日的锐气来,轩眉一扬,说道:
“计疑无定事,事疑无成功。事,要麽不做,要做就做到底!
谋国当如淬剑,既入烈火,便求断金,岂有畏热而半出者乎?
诸位刚才所谓‘做最坏打算’,不过被动应对,坐等变至。
然以敬轩之眼观之,待变不如谋变,应变不如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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