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祭典与誓言（2 / 2）

紫堇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不小心中，说出了什麽。她猛地扭过头去，小巧的耳尖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孩子们也都很喜欢粘着我。」苏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自嘲。

亲子卡，就亲子卡吧。司再教会了他接受拒绝，紫堇也让他学会，去以平常心相处。

紫堇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心中泛起一阵纠结。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龙影骤然遮蔽了上方的光线。苏冥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只通体闪耀着柔和紫色光泽的成年仙女龙。

「是谁？刚刚欺负了我家小紫苏！」她声音宏大，覆盖了整片树林。

在她细长优雅的尾巴尖上，那只小小的紫色仙女幼龙，正四脚并用地紧紧扒拉着，甚至还努力伸出一只前爪，指向苏冥和紫堇。

「就是他们————给我吃了甜甜的果果！」

巨大的仙女龙家长身形明显一顿，她将尾巴勾到身前，把那只调皮的小龙崽举到自己眼前，声音放柔了些，「你刚才哭，不是因为他们欺负你了？」

「果果甜甜，还要吃！还要吃！」名叫小紫苏的幼龙，立刻连声叫道。

这位仙女龙母亲闻言，巨大的龙脸上立刻浮现出非常尴尬的神情，「非常抱歉，是我误会了————我在远处听到小紫苏的哭声，赶到树林时，一群小家伙们就叽叽喳喳地告诉我，刚刚有两位人类路过。」她充满歉意地向苏冥和紫堇解释道，「实在失礼了。」

「没关系，一场误会而已。」苏冥温和地回应道，「不过果子，我们身上确实没有了。」

他摊开双手示意，随后准备和紫堇离开，却瞥见紫堇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光紧紧锁定在那只巨大的仙女龙身上。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嘴唇轻启，唤出了一个名字：「弥塞拉。」

仙女龙猛地将目光转向紫堇，「你认识我？」她金色的竖瞳骤然收缩，仔细打量着紫堇的面容，「等等，你————你和她长得很像！」

「嗯，我就是。」紫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弥塞拉立刻从空中降落下来，巨大的龙翼带起一阵微风。她同时将尾巴灵巧地向后一扬，将小紫苏稳稳地放在自己宽阔的背脊上。她快步上前，巨大的身躯凑近紫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期待，「紫堇？是你回来了吗？」

紫堇没有直接回答龙母亲的问题，目光却落在了她背上的小紫苏身上，语气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当初带我时，也总是这麽做。

但你会把我甩飞出去，自己却完全没察觉。」

「啊————抱歉。」弥塞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一点窘迫，「那个时候，我自己也还是个年轻的龙，很多事情不懂————」

「所以。」紫堇声音微哽，抬手飞快地抹掉了眼角渗出的一点晶莹，「你和阿蒂亚一样，也重新找了伴侣，开始了新的家庭？」她指着小紫苏，「这是我的妹妹，对吧？」

「呃，其实————」弥塞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不止一个妹妹，你还有个弟弟。」她突然仰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阵清越而穿透力极强的龙吟，传向树林之外。

很快，伴随着一阵清风，一只周身萦绕着浓郁青色魔力的绿龙，矫健地降落在了上空，「妈，你叫我？」

「这是你弟弟风信子。」弥塞拉介绍道，又抬头招呼绿龙降落，「信子，快下来，这是你姐姐紫堇。」

紫堇的目光在风信子那接近成年龙丶显得相当成熟稳重的身躯上扫过，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风信子？这个弟弟————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他比你小八岁。」弥塞拉赶紧解释道，「其实————我和阿蒂亚，在你出生后仅仅一年，就分开了。」

「八岁？！」紫堇明显被这个信息刺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受伤，「所以那个时候我像个没人要的孤儿，是因为你忙着和新欢生孩子去了！对吗？」

「我————」弥塞拉急切地想辩解什麽，话语却被堵在喉咙里。她只看到紫堇猛地转过身，体内魔力瞬间爆发，身影「咻」地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方疾射而去。

苏冥立刻对着弥塞拉匆匆行了一礼，「抱歉失陪。」然后毫不犹豫地展开飞行法术，全速追了上去。

风信子迅速落地，他显然听说过这位素未谋面姐姐的事情，忙问弥塞拉，「妈，姐姐她怎麽了？」

弥塞拉望向紫堇消失的方向，巨大的龙翼下意识地展开，但感受到背上小紫苏那依赖的重量，她最终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脚步。

****

紫堇全力飞行的速度远超苏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在视野中不断缩小丶远去。

所幸他与紫堇之间的精神联系，让他能清晰地感应到她的方位，苏冥得以坚持追赶。令他稍感安慰的是，过了一会儿，前方那道流光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紫堇甚至于脆停在了半空中，等待苏冥靠近。

「抱歉，心情不太好。」女孩的表情带着一种压抑后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对追上来的苏冥说道，「我想一个人随处走走，你先回千幻湖那边吧。」

面对紫堇的家里事，苏冥确实感到难以置评。

「我还是跟着你吧。」苏冥坚持道，「你心里难受的话，就当我透明好了，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紫堇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她解除了飞行魔法，缓缓降落在一条清澈小溪边。

她随意找了块表面还算平坦的大石头，抱膝坐了下来，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前方潺潺流动的溪水，眼神有些放空。

苏冥想了想，没有去打扰她。他在附近找了另一块石头坐下，与地球那边建立连结，开始处理事务。

土地问题既然已经基本敲定，关于基地的具体规划就可以提上日程，进入方案确定阶段了。

苏冥一只眼睛切换成地球的视野，另一只眼睛则审视着手里那份略显简陋的地图和笔记簿。

虽然记录形式粗糙，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都很关键，诸如巨龙山谷的气候类型丶主要水系分布丶区域性的典型植被群落，以及物产名录等等。

所有人都为这个重大进展，感到由衷的振奋与喜悦，但基地的筹划工作也确实繁杂。大量专业人员被召集，展开规划和计算，试图找出最合理丶高效的发展路径。

而他们也提出了，需要进一步深入考察和了解的方面。

苏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展开，将这些需求记录在案。

****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黯淡下去，暮色如同一层薄纱，温柔地笼罩了四周。

几只蝼蛄在附近湿润的泥土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咕咕」颤鸣。

紫堇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她扭过头，看到苏冥在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光芒映照下，正专注地处理着工作事务。

终于忙完一段，苏冥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苏冥。」紫堇突然开口道，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飘忽，「你说，喜欢和爱情————到底是什麽？」

这个问题难住了苏冥，他开始回忆自己的情感经历。

最早萌生朦胧心动，要追溯到小学时代。但此刻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连那个女生的名字，都模糊得记不清了。

再往后的悸动对象，倒是还记得名字，但可惜苏冥也没有和其中的谁正式展开过。

「我的两位母亲，是一见锺情。」紫堇没有等苏冥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倾诉，「她们那耀眼丶冲破世俗的爱情被许多人反对，也同样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当作传奇故事一样传播。她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孕育并生下了我————可结果呢？」她的声音陡然高昂起来，带着一股受伤的尖锐，「我只是一个被遗忘的玩具！根本不是什麽承载着祝福和奇迹出生的孩子！」

苏冥收起手中的手机，起身走到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紫堇，」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我觉得弥塞拉和阿蒂亚或许在其他事情上有错，但唯独在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件事上，她们不该被质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奇迹一这与你是不是特殊生命形态，没有任何关系。」

小溪在他们身边潺潺流淌，水声轻柔。

「每个生命，都是自己的奇迹，也是周围人的。」苏冥继续道，目光落在流动的水面上，「比如对我来说，很难想像如果没有遇到你，会是什麽样子。你的同伴和亲友们，也同样会感谢你的出现。」

紫堇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的人生经历过许多刻骨的痛苦，也曾陷入绝望的深渊，但她倒真的从未怀疑过自己生命本身的意义。她创造着价值，感受着力量，整体而言，她活得充实而满足，享受着自己的存在。

心中郁结的块垒，松动了一些。

「抱歉，我并不是突然想钻牛角尖什麽的。」紫堇转向苏冥，眼神带着一丝纠结后的清明，「只是弥塞拉和阿蒂亚的事情，让我难以接受。一时间涌上来的委屈，让我特别难过。」

苏冥试着脑补自己处于紫堇的位置，发现，完全做不到————他乾脆转向另一个话题。

「你提到的关于感情丶爱情什麽的————」他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并没有什麽经历。不过，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喜欢可以慢慢发展成深厚的感情，而真正的感情，内涵远不止是喜欢那麽简单。也许————你的两位母亲，她们轰轰烈烈的开始之后，并没有处理好将这个喜欢」转化为更持久丶更包容的感情」这个过程？」

紫堇沉默了片刻，眼神若有所思，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去看看阿蒂亚吧。」她对苏冥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

「嗯。

「」

紫堇起身，走向林地中间。暮春时节，已有一些不畏晚凉的小花在草地上零星开放。她俯下身，采摘了几朵。

「按照这里的习俗，应该用什麽颜色的花？」苏冥在一旁询问。

「随意就好。」紫堇回答，指尖轻抚过柔嫩的花瓣，「阿蒂亚————她最不喜欢那些常规的束缚和拘谨的规矩。」

****

没一会儿，两人就收集好了一小束色彩缤纷丶生机勃勃的野花。

他们腾空而起，在附近找到了一位成年巨龙，向他询问了阿蒂亚长眠之地的具体位置。

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小片被高大古树环绕的林间空地，中央隆起一个简单的丶几乎与周围草地融为一体的坟茔，上面覆盖着茂盛而自然生长的花草。

墓碑，也只是竖立着的一块未经雕琢的灰白色石板，上面简简单单地刻着「阿蒂亚」的名字，再无其他装饰或铭文。

紫堇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然后，仿佛再也无法抑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看着眼前这方寂静的坟墓，想到这位在异界曾叱咤风云丶登顶战力巅峰的传奇存在，死亡带来的沉寂与普通生灵，似乎并无本质的区别。

苏冥使劲甩甩脑袋，他向来很讨厌去深究关于死亡的哲学思考。只是生活，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去教会他。

紫堇突然竖起了左臂，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锐利如刀的魔力寒芒，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小臂内侧划下！

殷红的血珠立刻从伤口渗出，滴滴答答，坠落在那片覆盖着母亲坟墓的土地上，迅速渗透进泥土深处。

「呃，这是————某种祭典仪式吗？」苏冥询问。

紫堇缓缓摇头，声音冰冷而决绝，「不，这是血亲复仇的誓言。」她的眼神透着锐利，「不管是谁做的，我誓言让凶手，形神俱灭！」

****

次日清晨，龙族祖灵之地外围，斯黛西看到紫堇的状态，立刻皱起了眉头，显得十分生气。

女孩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神情间明显透出几分精神不济的倦意。

「喂！今天要进行的血脉融合仪式这麽重要，你就这个状态？！」她毫不客气地斥责紫堇，语气中满是担忧和不满。

「抱歉，昨晚————有点失眠。」紫堇很诚恳地道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今天的仪式中，紫堇的角色相对被动，精神状态差些或许影响不大。但斯黛西更在意的是她情绪层面的波动，「昨晚发生什麽事情了？」

紫堇简单地叙述了，昨天与弥塞拉相见的经过。

斯黛西听得很是生气，伸手在紫堇胳膊上轻拍一记，「你知道当年为了让你成功诞生，多少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心血吗？一百七十年前的弥塞拉，那时候才刚满两百岁！她能做到当时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紫堇点了点头，眼神比昨天平静了许多，「昨晚其实和苏冥聊了很多，后来我自己也慢慢想通了。」

斯黛西这才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这样就好，能想通就好。」

「但是。」紫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新的迷茫，她看向斯黛西，「我对苏冥的喜欢————也会这样吗？热烈开始，然后————骤然消散？」

斯黛西本能地想要否认，但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自己的经历实在缺乏说服力。她这些年相处过的伴侣，没有一个能耐住性子，超过一年的。

她还被其中一位打上门来过，斥责斯黛西始乱终弃，玩弄他的情感。还是紫堇「以德服人」，替她解的围。

似乎，她就完全没给紫堇做一个好榜样。

「这个，我————」斯黛西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一时语塞。

「我并不是向你提问。」紫堇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了一些，「阿蒂亚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对某件事情陷入了迷茫，那就说明答案还没有浮现，不要急着去做决定。」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臂上那道新添的丶尚未愈合的划痕，眼神变得坚定，「阿蒂亚的死，我会追查到底，这是我目前最确定要做的事。」

「我们都会参与进来的。」斯黛西立刻道，「苏冥那家伙，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知道。」紫堇点头，「苏冥在得知阿蒂亚死讯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在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所以，他真的————是个挺不错的夥伴，对吧？」斯黛西道，「你真的，不应该错过苏冥。」

「我知道的。」紫堇轻声回答，目光望向远方，「所以，我希望能在这个过程中，想清楚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