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疗愈的开始（1 / 2）

第四章：疗愈的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刻意营造的丶令人放松的精油香氛混合的气味。杰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结的石头，手指紧紧揪着艾斯特特意为他挑选的丶质地柔软的棉质长裤。他的目光低垂，死死盯着地毯上繁复却模糊的图案，彷佛能从中钻出一条逃生的路。

这里是心理医生伊芙琳博士的诊疗室。温暖的米色调丶满室的绿植丶堆满书籍的柜子，一切都试图传达安全与接纳。但对杰西而言，任何陌生的封闭空间都意味着潜在的危险，尤其是当他需要直面那些他拚命想要遗忘的过去。

艾斯特就坐在他身旁，距离不远不近，既给予支持，又不过度侵占他的空间。他身上那股稳定而温暖的橡木信息素，如同一个无形的锚，勉强将杰西从恐慌的惊涛骇浪中固定住。即使如此，杰西的信息素仍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飘散，带着白茉莉原本甜美的基底，却混杂着尖锐的丶如同被碾碎叶片般的苦涩气息，泄露着他内心的煎熬。

「杰西，」伊芙琳博士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一种专业的中立性，「艾斯特警官告诉我，你最近开始和他一起生活。适应新环境总是不容易的，尤其是还带着过往的一些…负担。今天，你愿意试着谈谈吗？任何你想说的都可以，或者，只是静静地坐着也可以。」

杰西没有抬头，喉咙发紧。他感觉到艾斯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压力，只有耐心。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带着冰冷的触感。

「…他…不喜欢我的味道。」终於，极其细微的声音从他乾涩的喉咙里挤了出来，破碎不堪。

「谁不喜欢？」伊芙琳博士轻声引导。

「母亲。」这个词汇说出口的瞬间，杰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说…Omega的信息素是软弱丶淫荡的象徵。是耻辱。尤其是我父亲…那个Alpha…离开後，他更恨我身上任何像他的地方，包括这该死的信息素。」

艾斯特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避免释放出任何可能被杰西误读为焦躁或愤怒的信息素。

杰西的思绪沉入了那片灰暗的过去。他彷佛又回到了那个永远阴冷的家，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母亲那个暴躁Alpha伴侣的丶带着浓烈菸草和压迫感的烈酒信息素，以及母亲身上那种苦涩的丶如同凋谢玫瑰般的Omega气息，总是充满怨毒。

「他会把我锁在衣橱里，」杰西的声音飘忽，带着梦魇般的质感，「那个又黑又小的空间…他说要让我身上的『臭味』不要散出来丢人现眼。他会找来那种廉价的丶气味刺鼻的抑制剂，强行喷在我身上…那种味道混合着衣橱里的霉味，还有…还有恐惧的味道，让我窒息。」

艾斯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难以想像，一个Omega母亲，本应最能理解孩子的痛苦，却成了施加伤害最深的人。他几乎能闻到那记忆中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物，也能感受到小杰西在那狭小空间里无助的恐惧。

「那个Alpha…」杰西的语调变得更加恐惧，「他喝醉後…会把我从衣橱里拖出来。他喜欢看我害怕的样子…他会释放他的信息素，那麽强…那麽可怕，像山一样压下来…我没办法呼吸，没办法思考，只能缩在地上发抖…他会大笑，说『看吧，低贱的Omega就该是这样』…母亲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候他也会笑…」

一滴温热的液体坠落在杰西紧紧交握的手背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泪水一旦决堤，就难以止住。他不是嚎啕大哭，而是 silent的丶压抑的流泪，肩膀微微颤动，如同受伤的小动物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

艾斯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覆盖在他冰冷颤抖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温暖而乾燥，没有施加任何力量，只是一个单纯的陪伴讯号。他的橡木信息素变得更加浓郁沉稳，如同无声的拥抱，温柔地包裹住杰西，试图驱散那些记忆带来的冰冷。

杰西没有甩开他。或许是此刻的他太过脆弱，或许是艾斯特的信息素给了他一丝罕有的安全感。他反而像抓住浮木般，指尖微微蜷缩，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伊芙琳博士安静地等待着，给予他时间和空间。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那些经历不是你的错，杰西。你母亲和他伴侣的行为，反映的是他们的扭曲和痛苦，而不是你的价值。你的信息素是你的一部分，它可以是美好的，就像艾斯特告诉我的，像白茉莉一样纯净甜美。」

杰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第一次看向伊芙琳博士，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真…真的吗？」

「真的。」这次是艾斯特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我第一次闻到你的信息素时，就觉得很特别，很…乾净。即使混乱的时候，也从不难闻。杰西，难闻的是他们，不是你。」

这句简单却坚定的认可，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照进了杰西内心最深沉的黑暗。他怔怔地看着艾斯特，看着他那双总是盛满坚毅，此刻却无比温柔的灰蓝色眼睛。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来没有。

接下来的时间，杰西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些片段，虽然依旧痛苦，但那股窒息的压迫感似乎因为那道光的存在而减弱了些许。伊芙琳博士给予了一些初步的情绪处理建议，并强调建立安全感是疗愈的第一步。

离开诊所时，杰西觉得异常疲惫，彷佛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斗，浑身虚脱。但他紧绷的脊背，似乎稍微放松了一毫米。

回程的车上，他异常安静，头靠着冰凉的车窗，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艾斯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车开得极稳，并悄悄将车内的空调调高了一些，温暖的风轻拂着杰西冰冷的指尖。

回到家，那个曾经也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如今却渐渐染上艾斯特气息的空间，杰西几乎是凭藉本能地走向沙发，把自己蜷缩进最角落的位置，抱紧了双膝。回忆的浪潮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空茫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羞耻感——他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剖开给了别人看。

艾斯特没有立刻打扰他。他先是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然後走过来，将水杯轻轻放在杰西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水，你会舒服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杰西没有动，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

艾斯特在他身边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并非令人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充满耐心的丶包容的静谧。橡木的香气淡淡地萦绕着，稳定而可靠。

过了不知多久，杰西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侧过脸，从臂弯的缝隙中偷偷看向艾斯特。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远处的书架上，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但他的姿态是全然放松和接纳的，没有任何不耐烦。

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击中了杰西。一种极度渴望温暖丶渴望确认丶渴望用真实的触感来驱散记忆中冰冷恐怖的触感的需求。他几乎是颤抖地，极其缓慢地，将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向艾斯特。

艾斯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做出任何可能惊吓到他的反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彷佛一棵扎根深厚的老树，等待受惊的小鸟自行栖落。

终於，杰西的肩膀轻轻地丶试探性地碰触到了艾斯特的手臂。隔着一层衣料，他能感受到对方结实肌肉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这触感真实而稳固，与记忆中那些充满恶意的触碰截然不同。

艾斯特这才极慢地转过头，低下头看他，眼神温柔。「怎麽了？」

杰西说不出话，只是又靠近了一点点，几乎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他需要这个。需要感受到「现在」是真实的，需要感受到这个接纳他的Alpha是真实的。

艾斯特明白了。他伸出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更紧地揽入自己怀中。杰西的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但很快便在对方稳定心跳声和令人安心的信息素包围下软化下来。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充满了乾净的橡木气味，将残留在感官记忆里的霉味和刺鼻抑制剂味道彻底驱散。

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杰西的心跳彻底平复，直到他身体的颤抖完全停止。

一种奇异的丶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在杰西心底滋生。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朦胧的丶难以言喻的渴望。他不仅仅满足於这样的拥抱。他想要更近距离地感受这份温暖，确认这份安全感。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艾斯特的颈项，那里有Alpha信息素最浓郁的腺体。他犹豫了一下，然後极其轻微地丶试探地将鼻尖凑近，像一只小心翼翼探索新环境的小动物，轻轻嗅了嗅。

艾斯特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粗重。一个Omega主动靠近并嗅闻Alpha的腺体，这其中蕴含的信任和亲近意味，在ABO的本能层面是极其强烈的讯号。他极力克制住体内因这份亲近而隐隐躁动的Alpha本能，保持着绝对的耐心。

「…你的味道，」杰西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困惑和着迷，「…很好闻。不像他们…」

艾斯特的心软成一滩春水。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杰西的额头，这是一个极具亲密感却不带侵略性的动作。「你的也是，杰西。你的白茉莉，我很喜欢。」

目光在空中交汇，极近的距离让彼此的眼眸中只能映出对方的倒影。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而温热起来，某种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杰西的心跳再次加速，但这次不再是因为恐惧。

他看着艾斯特近在咫尺的丶线条优美的唇瓣，一种模糊的冲动驱使着他，极其缓慢地闭上眼睛，微微抬起了下巴。这是一个青涩而怯生生的丶等待亲吻的姿态。

艾斯特的喉咙动了一下。他读懂了他的邀请，也读懂了他隐藏在邀请下的不安。他没有急於占有，而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速度，低下头，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极尽温柔的吻。没有掠夺，没有强迫，只有细致的描摹和安抚般的轻吮。艾斯特的唇瓣温暖而乾燥，带着他独有的丶令人安心的气息。杰西生涩地回应着，感受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酥麻感从唇瓣蔓延开来，流向四肢百骸。他紧绷的神经在这个吻里一点一点地融化。

一吻结束，两人微微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融。杰西的脸颊染上绯红，眼神湿润而迷离，原本混乱的信息素变得柔和而甜美，白茉莉的香气纯粹地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