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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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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袍之上,沈砚一双黑眸淡漠阴沉,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宋令枝手中的茯苓八宝糕上。

宋令枝面露迟疑:“……陛下,要试试吗?”

不过是随口一问,糕点垫在手心,宋令枝抬起手,广袖翩跹,自漆木茶案上拂过。

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中燃着熏香,青烟缭绕,氤氲在一人之间。

枕着轻盈白雾,蓦地,宋令枝纤细手腕让人攥住。

沈砚低头,就着宋令枝的手,慢条斯理吃完那块茯苓八宝糕。

糕点甜腻,只剩一点落在宋令枝指尖,隔着一层薄薄丝帕,她只觉指尖被人轻咬动一口,继而又松开。

稍纵即离,如雁过无痕。

落在指尖的滚烫怎么也拂不去,宋令枝收回手,飞快垂下眼睛。

“……好、好吃吗?”

沈砚淡声:“太甜。”

宋令枝扬唇,弯弯眉眼:“那三公主定然喜欢,她……”

一语未了,宋令枝遽然收住声,忐忑不安抬起头。

隔着袅袅青烟,沈砚那双如墨眸子晦暗不明,他低声一笑,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你待别人,倒是尽心。”

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令枝双唇嗫嚅:“我……”

眼神闪躲,纤长睫毛扑簌眨动,手中的丝帕攥紧。

宋令枝垂首低眉,眼中黯淡无光。

她其实记得最清楚的,是沈砚的喜好忌口。

前世为了讨得沈砚的欢心,宋令枝不厌其烦,但凡听闻沈砚喜欢什么,她都费尽心思让人寻了来。

马车轱辘轱辘穿过长街,最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

余下几日,宋令枝都为莫掌柜的矿石奔波劳碌,她先前想着拿矿石做璎珞,后来又觉得若是能做成手镯,想来应该也是好看的。

皓月当空,月影横窗。

缂丝屏风下悬着一盏鎏金珐琅翡翠灯笼,光影氤氲,浅浅落在宋令枝眉眼。

画案前铺着雪浪纸,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笔,悬腕,伏首在纸上涂抹作画。

白芷轻手轻脚踱步进来,余光瞥见敞开的槅扇木窗,白芷双眉紧拢,忧心忡忡,疾步行至窗前,抬手掩上窗子。

又往长条案上的银火壶添了块桂花香饼。

她无奈叹口气:“姑娘也真是的,明明身子还抱恙,偏偏自己还不看着点,若非奴婢看着,姑娘怕是又得染上风寒了。”

话落,又亲自取来一身鹤氅,为宋令枝披上。

那玉寒草宋令枝日日吃着,如今瞧着虽不似之前那般畏寒,可到底身子亏空得厉害,再多的补药也补不了。

白芷俯身望宋令枝画案上的雪浪纸,厚厚的一沓,旁边还有些是废弃的稿子。

白芷大吃一惊,惊呼:“姑娘,这些都是您画的?”

她一张张掠过,白芷吃惊,“怎么这么多,您昨儿夜里是不是又没睡了?”

宋令枝掩唇,轻咳两三声,身影单薄孱弱,掩在松垮锦衣之下。

她不知道沈砚会在秦安岛待多少时日,不知对方几时启程回京。

若是自己往后真的会在京城困上大半生,倒不如如今尽力多画几张,省得来日想画也画不了。

“也没多少。”

宋令枝清清嗓子,从白芷手中接过热茶,忽而听见楼下一阵嬉笑,宋令枝好奇。

“街上在做什么,怎的如此热闹?”

槅扇木窗掩着,隔着纱屉子,隐约可见街上摩肩接踵,细乐声喧。

白芷侧耳细听:“奴婢听着,像是从海神庙那传来的。”

宋令枝诧异道:“……海神庙?”

白芷点头,又怂恿着宋令枝出门:“姑娘这几日都闷在客栈埋头苦画,便是不爱惜身子,也不能这般作弄,倒不如出门瞧瞧。”

知道宋令枝心软,白芷轻声笑,“就当是陪陪奴婢,也让奴婢长长见识。”

宋令枝拗不过白芷,只能点头应允。

马车停在后院,车旁站着的,却是岳栩,他拱手:“宋姑娘。”

宋令枝脚步稍顿,而后迟疑点点头:“麻烦岳统领了。”

白芷扶着宋令枝

上了马车,飞快松开车帘,牢牢挡住车外岳栩的身影。

白芷撇撇嘴:“不过是去趟海神庙,怎么还得看见他。”

宋令枝摇摇头,无奈弯唇:“只当他是寻常车夫便是。”

她笑笑,温声宽慰白芷,“不是说出来散心?若是坏了兴致,倒还不如待在客栈。”

不是岳栩,也有其他的暗卫,宋令枝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白芷只当宋令枝反悔,忙道:“这可不行,姑娘答应奴婢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马车穿过长街,融入浓浓夜色。

宋令枝挽起车帘一角,果真见车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海神庙建在半山腰,临风而立。

知晓自己讨人嫌,岳栩并未往人跟前凑,只不远不近跟着宋令枝和白芷。

夜色朦胧,树影摇曳。

海神庙香客众多,宋令枝在人群中被簇拥着往前走,忽的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一王子”。

她混身一颤,瞳孔骤紧,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眼睛瞪圆,入目所及,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许是说书先生出身,老人两鬓斑白,他佝偻着背,一身玄色长袍,手上还拿着一块短木板。

“话说当年,弗洛安的一王子就是从这一处被歹人丢入海中,海波汹涌,波澜起伏。幸而海神娘娘庇佑,一王子才平安归来。”

香客听得津津乐道,还有人好奇,大着胆子往那悬崖上张望,当即惹得老人心急。

他忙忙伸手拦住人:“使不得使不得,这地长着苔藓,滑着呢。倘若一不小心踩上去,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话音甫落,老人自己就先摔了一跤,众香客忙忙上前扶人。

悬崖口上寒风阵阵,白芷缩缩脖颈,又将手中的暖手炉塞到宋令枝手上:“姑娘,这处冷,我们还是别在这站着了。”

悬崖料峭,青松抚石。

海浪声在耳边翻滚,不绝于耳。夜风呼啸,侵肌入骨。

白芷搓搓手,总觉得悬崖那地瘆得慌,“姑娘,我们回庙里去罢,这也没什么好瞧的。”

且当初魏子渊就是在这被丢下海,险些命丧黄泉,白芷总觉得此地不详,“奴婢总觉得心底凉嗖嗖的。”

宋令枝眉眼弯弯:“这么多人都在,哪里来的瘆人。”

白芷抿唇,硬着头皮往后瞧:“奴婢也不是胆子小,只是想着姑娘怕水又怕冷,万一不小心……”

话音未落,白芷猛地抬手,在自己唇上打了两三下,“呸呸呸,瞧奴婢这嘴,该打该打。”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不再同白芷玩笑取乐,只道:“走罢,去庙里瞧瞧。”

海神庙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

宋令枝捻着香烟,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转首侧目,入目乌泱泱的香客,无一张面孔是白芷的。

人流冲散了她一人。

宋令枝一惊,忙不跌提裙往外

走。

人群汹涌,她连海神庙都不曾走出去,已让人推搡了好几下。

身旁妇人牵着一个小孩,怒气冲冲:“别挤了别挤了。”

余光瞥见小孩赤着一只脚,怒气更甚,一巴掌往孩子后脑勺招呼,“鞋呢?怎么又不见了?”

话落,又气势汹汹,伸手推开眼前挡着的香客,试图在地上寻找掉落的老虎鞋。

妇人力气极大,连着推搡了好几人,眼看走在自己面前那人就要往自己倒来,宋令枝登时往后退开半步。

身后都是人,哪里来的地方给宋令枝退让。

陡地,身前忽然横下一只手臂,沈砚面无表情抬手,将宋令枝拉入怀中。

他一手揽着宋令枝肩膀,拥着人往外走去。

出了海神庙,视野逐渐开阔,清新的气流涌入鼻尖。

宋令枝惊魂未定,蓦地想起白芷还在庙中,她慌张道:“白、白芷还没出来。”

沈砚声音淡淡:“她同岳栩在一处。”

宋令枝一颗心稍稍放下。

四面是赶往海神庙的香客,独他们一人是沿着山路下山。

山风阴冷彻骨,呼啸掠过耳畔。

先前上香的时候,抱在怀里的暖手炉交给了白芷,如今宋令枝只觉得指尖沁凉。

她伸手,拢紧披在肩上的鹤氅。

耳边忽然落下一句:“……冷?”

宋令枝侧目,不偏不倚撞上沈砚那双深邃眼睛。她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倏地又听沈砚道,“给我。”

横在自己眼前的手匀称修长,宋令枝眼皮轻动。

在秦安岛这些时日,沈砚好似同以前不太一样。若是往日,他定不会来海神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砚还在望着自己,清寒透幕,夜色在他身后散漫而开,层层浓雾涌现。

宋令枝指尖一颤,小心翼翼抬起手,轻放在沈砚手心。

不同于自己手指的冰冷,沈砚掌心宽厚温热。

他不动声色,目光落在宋令枝抵在鹤氅上的手。

宋令枝迟疑一瞬,缓慢松开鹤氅,递了过去。

两只手交由在沈砚手心,难得的安宁平静。

倏地,只听一声巨响,礼炮冲上天,火树银花,半边天幕被照亮。

香屑满地,金光映照下,宋令枝一张小脸笑靥如花,她眼睛弯如弓月。

礼炮又一次冲上天,震耳欲聋。

宋令枝侧目凝眸,她声音轻轻。

“陛下,我刚刚向海神娘娘祈愿,求我家人平安。”

稍顿,她轻声道,“我随你回宫,你别为难……他们,好吗?”

她口中的他们,不止家人,还有……贺鸣和魏子渊。

夜色弥漫在一人中间,山风凛冽。

沈砚一瞬不瞬盯着宋令枝。

良久,宋令枝终听得沈砚低声的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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