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吃席(2 / 2)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力吸了口气,如同溺水的人上岸。
赵大厨背上被惊出一层冷汗,把贴身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黏在皮肉上,冷飕飕湿哒哒的不舒服。
好险。
我真是魔怔了,他默默地想。
商量好了菜单,照例是先试菜。
别的倒罢了,尤其一个**父子听都没听过的佛跳墙,必然要做了尝尝的。
上一回宴请的都是清流,且买卖未定,席面不便铺张。但这次不同了,大可以放开手脚做。
师雁行见厨房里参翅鲍齐备,又有好肥嫩干瑶柱和油汪汪大肥鸡,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道正菜就是佛跳墙。
跟许多其他菜一样,佛跳墙的真正起源至今无法考证,而市面上流行的版本也有许多,各个儿都喊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师雁行做的也只是自己的版本,觉得什么合适就放什么。
菜品其实无所谓正宗不正宗,只要食客喜欢,吃着受用,那就是正宗。
说到底,“正宗”“标准”都乃人定,是人就有偏好,就有私心。
可菜肴的最终归宿是食客的肚子,说句不中听的,厨子喜欢算什么?
得是食客爱的,才是真好。
更甚一步说,历史是胜者书写的,烹饪界也不例外:
你又怎么保证那些所谓的“正宗”,最初不是“邪/教”?
作为餐饮从业者,师雁行上辈子就对所谓的“正宗党”深恶痛绝,一个个粗通点皮毛就开始半瓶子晃荡,见缝插针指点江山起来。
佛跳墙做起来费时费力,酸菜鱼和蒜泥白肉都出锅了,那边瓦罐里还咕嘟咕嘟冒热气呢,少说也得几个时辰之后才能得。
连带着火腿鲜笋汤,酸菜鱼、蒜泥白肉,外加一份扒牛舌,都送到前头郑家人的晚饭桌上。
江茴和鱼阵也被留下一起用饭了。
师雁行看着一直袖着两只手站在旁边的赵大厨,总觉得他的身影中透着萧条,便试探着问:“要不,来点儿?”
赵大厨眼神复杂地瞅了她一眼,胖脸上显出几分纠结。
过了会儿,挪着脚尖往这边蹭,别别扭扭伸出手,“咳,那就……来点儿?”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顿不吃饿得慌。
约莫一刻钟后,两个好汉就以整齐划一的姿势抱着碗蹲在屋檐下唠嗑。
背后生着炉子,暖烘烘的,面前就是纷纷扬扬迎着灯光扑簌簌落下来的鹅毛大雪,虽是油烟缭绕的大厨房,竟也难得有了几分意境。
“您哪年过来的?家里人都还好?”
“……你到底几岁?怎么说话比我还老成?”
“……不一般都从家里人问起么,不然问点啥?”
“……这倒也是。”
就算孤家寡人,至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爹妈吧?
从这个话题入手,甭管什么人都不会落空。
赵大厨是典型的五公县人,其实不大爱吃鱼,大多数时间做也不过图个吉利,因为总觉得腥气。
可眼前这道什么酸菜鱼,却着实突破了他的坚持。
也不知怎么处理的,泥腥味打从一开始就被降到最低,又加入酸菜掩盖,好像唇齿间只剩酸爽。
偶尔不小心嚼到一点黄绿色的泡椒,好家伙,从未感受过的尖利的酸辣便直冲鼻腔,恨不得把眼泪都激出来!
赵大厨不大爱吃辣,或者说不擅长吃辣,可偏偏第三口就咬到泡椒,一张胖脸都涨红了。
他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喘粗气,泪眼汪汪。
嘴巴里火烧火燎的,连带着喉管和胃,都像有一汪热油呼噜噜直滚。
一张嘴,他都怀疑会不会喷出火来!
好辣好辣!
理智告诉他,该停了,没见嘴唇都木木的没知觉了吗?
可他娘的停不下来啊!
鱼片那样滑嫩,吃在嘴里嫩豆腐似的,伴着微烫的酸辣的汤汁嘶溜下肚,别提多享受。
鱼肉忒嫩,难免有被夹碎了的,这能浪费了?
赵大厨抹着热汗钻回厨房,挖出来大半碗米饭,先扭头看师雁行,意思是你还要不要?
师雁行摇头失笑。
赵大厨斯哈着,犹豫了下,干脆放下端起来的酸菜鱼小盆,竟直接把米饭扣进去了。
半透明的鱼汤迅速浸润了米饭,酸辣的滋味彻底分散在米粒的每一点边缘。
盆壁很厚,保温效果极佳,吃到最后了,鱼汤还有点烫。
赵大厨有点踟躇,嘴里本就火烧火燎的,再来点热汤,那不得烧着了啊?
可有的东西它就得趁热吃呀!
赵大厨一鼓劲,埋下头去,唏哩呼噜连汤带饭扒完了。
师雁行看得目瞪口呆。
壮年厨子的胃口惊人,处理完了酸菜鱼,赵大厨甚至又去拿了个热炊饼掰开,将剩下的几片蒜泥白肉都塞进去,用力一压。
看着边缘慢慢渗出来的红油,闻着鼻端萦绕的香气,赵大厨很没出息的吞了下口水,一口咬下去。
哇哦哦哦!
热炊饼浓浓的麦香根本掩盖不住这酱汁的香味,还有五花肉片的软糯,美,美得很,美翻了!
对了,还有他们俩分别做的四喜丸子,加藕丁的,不加藕丁的。
加了藕丁之后确实好吃。
光吃肉很容易腻,而且口感相对单调乏味,但是藕丁的话会时不时咬到,脆生生一点很清新,有种小惊喜。
最后,赵大厨抹抹肿大了一圈的嘴,看着碗里剩的蒜泥白肉的红油底子问道:“这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师雁行摇头,“那倒不是。”
蒜泥白肉这道菜老早就有了。
赵大厨松了口气,脸上多了点笑模样。
对嘛!
他就说嘛,一个人再怎么妖孽也不能这么着的,这才多大点一个半截高的人,咋就能自己创菜了呢?
然而没等他高兴完,就听那小王八蛋幽幽补了句,“原来酱汁的味儿我觉得不太好,就给完善了下。”
赵大厨:“……”
我可去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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