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 82 章(平乱。)(2 / 2)

加入书签

见追兵被引来此地,转眼优势尽失,人多马密反而成其致命缺陷,陈思达的部下无不精神大作,奋力反攻。

陈思达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抓着一名被他挟持用作人质、此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安国使王,得意地哈哈大笑:"阿史那!宇文峙!还有贺都,兰泰!你们这些小儿,个个乳臭未干,就以为能够和我作对?当年老子在神虎军扬名立万之时,你们一个一个都还不知在哪个女娘的怀里吃着奶!趁早给我下马投降,日后等我杀回长安,说不定还能留下你们小命!"

承平等人终究是经验不够,今夜一时轻敌,加上各自主事,以致于领着卫下人马陷入困境,昏暗里,又听到陈思达部下的狂笑声夹着安国使王嘶声力竭喊救命的呼叫声传来,无不恨得目呲欲裂,正想方设法指挥部下尽快重燃火杖恢复队列,忽然此时,在山谷上方一侧,一处距地约数丈的高处,亮起了一团火光,一道声音跟着大喝:"承平!宇文峙!贺都!兰泰!听我号令,指挥各自人马列队疏散!"

这声音宛若一道从天而降的绽雷,荡在这片谷地之中,震得众人耳廓无不嗡嗡作响,不自觉地纷纷停了下来。

承平等人也是一惊,循声仰头望去,远远地,望见一侧谷壁凸出的一块岩石上突然出现了身影。那人高高站立,手中举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杖。不断跳跃的红色火光,映出了夜色下一张沉着而果毅的年轻面庞。

"裴二!"

距离有些远,得并不十分清楚,但承平依旧一眼便认出了人,反应过来,狂喜,高呼一声他的名,以此作为回应。

裴萧元已将火杖插入身后谷壁的一道裂缝里,接着,他一手摘下身上所携的一张玉靶角弓,与此同时,另手自后腰蹀躞带上系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头上裹有油布的箭,在火杖上点燃,随即拉弓、搭箭,双目映着面前箭头上正在燃烧的火,瞳睛灼灼,若有火点在他眼底闪烁。

在居高迅速环视一圈谷底情况后,他朝着脚下前方的一个方向,射出了第一支箭。

箭簇带着明亮的火团,如一道长长的流星,在漆黑的夜空下越过谷底众人的头顶,划出一道高高的弧线,最后,落到了百余步外一个此刻人马较少的点上。

"武卫将士听令!全部归到坎位!"

在射出这第一支指引方向的火箭之后,他提气,再次高呼。呼声随着横穿谷地正在大作的夜风,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承平所领的武卫顿时有了方向,无不遵行,纷纷向着方才那一杆火箭所指的坎位聚去。

第二支火箭紧跟着射出,插在了相距几十步外,对面的点上。

"龙武卫将士听令!全部归到离位!"他的呼声随之再次而起。

宇文峙早也从方才的震动中醒神,迅速指挥部下人马依着火箭指引列队而去。

虽还是引发了一阵碰撞和冲突,但和片刻之前众人两眼摸黑不辨方向的境况不同,诸卫将士此次有明确指引,两卫人马缓慢却清晰地相互穿插,各自向着不同方向移去。原本混乱而焦灼的局面,顷刻间发生彻底改变。虽然谷地里的照明依旧严重不足,但秩序已然开始恢复。

景升末年的那一场变乱,滋养了无数的野心家。陈思达便是当中的一个。

他本正要借着乱局逃脱出京,图谋联络旧人,日后卷土重来,万万没有想到,裴萧元竟凭空如此冒了出来,居高指挥,眼就要掌控全局,恨得双眼发红,急忙下令朝他射箭,务必要将他射下来。

一支支箭簇,组成一张密集如雨的网,向着仍居高而立的裴萧元呼啸而去。

他此时已经射完第三支火箭,引导贺都的威卫往居于谷地东侧的震位移动,又令剩下的骁卫人马原地待命。

"少主人!当心乱箭!"

此时何晋带着两名亲随冲入。他骑在金乌骓上,手持一杆长槊,左挑右刺。二亲随也各拿长枪,三人锐不可挡,硬生生杀入弓弩阵中,冲撞得众多弓弩手歪歪斜斜,箭簇攻势终于稍缓。

还在高处的裴萧元收弓,拔刀挡开了射到面前的几支箭,随即借着何晋几人为他冲出来的这个机会,拔下火杖,以谷壁上缠生的藤木和凸石为立足点,身影轻灵如猿,转眼,便从他方才立足的高处跃下,在腾挪数次之后,现身在了一名叛军的身前。

此人便是方才向他发箭的弓弩手之一,此刻人还坐在马背上,得发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裴萧元一刀砍下马背,随即自己纵身上马,挽缰,强转马头,横马,和迅速后撤向他赶来的何晋几人一道,挡在了陈思达一行人的退路中央。

此时四卫也已渐渐整队完毕,一旦恢复照明,统一指挥,再列队包围上来,陈思达这一群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众人他领人如此挡在道上,威风凛凛,心中惊骇,一时竟也不敢冲上去。

陈思达的脸色铁青。他身旁的一名副将挥舞着手中的刀,嘶声大吼:"都给我上!杀了此人,大将军重重有赏--"

神武军起了一阵骚动,就在众人作势将要冲杀时,利箭飞射而来,径直插入这副将的喉咙,一箭穿颈而出。

发箭之人,正是何晋。

"陈思达!你这无耻之徒,方才竟还有脸提神虎军之名?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是你!"

陈思达很快便认出了昔日的同袍,脸色变得更是难。

何晋哈哈大笑数声,随即指着陈思达,向着他的部下高声道:"你们听命的这个陈思达,他当年不过只是一个叛主之将而已!和抽了脊梁的门之犬有何不同?今日他这条狗又不老实了,竟还敢再次作乱,猖狂至此地步!"

他的目光转回到陈思达的面上。

"陈思达!昔年你曾经深受主上神虎军大将军之恩。如今大将军之子就在这里!你见到了少主人的面,还不下马跪拜?"

他口口声声直呼陈思达之名,语气更是充满了讥嘲和蔑视。

陈思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厉声命人冲上去。

何晋横槊,挡在裴萧元的面前,厉声吼道:"老子当年在北渊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我你们这群王小崽,谁敢乱动!"

他鹰顾狼视,去凶悍至极。众人顿时又被震慑了几分,正犹豫不决,此时,那四卫也已整顿完毕,吸取方才教训,统一归在承平的指挥之下,正在向着这边包围而来。

陈思达剩下的亲信见状心慌,急忙命人将带来的全部人质和当中分量最重的那个安国使王推到高处,冲着承平等人大吼,威胁要杀。

这些藩国使君若在今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喜乐变丧事,过后,朝廷只怕难以交待。

承平等人自然知道个中利害,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再逼近,两边人马一下僵持起来。

"救命!裴司丞救我性命!"

安国使王到裴萧元,嘶哑着声音,朝他不停地喊着救命。

"何叔让开。"裴萧元忽然开口道。

何晋回头他一眼,低声提醒小心,慢慢让道。

裴萧元骑在马上,在周围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拿了一杆火杖,举着,自己照路,朝着对面的陈思达行去。

很快,他便入了对面的阵地,也不曾停,只继续前行,迫得士兵纷纷避让,如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站住!不许再来!"

在两人中间还剩丈余之距时,陈思达厉声吼道。

裴萧元便停了下来,双目望向陈思达,道:"你将使王等人放了,我保证,可以叫你安然离开此地。"

陈思达目光阴沉:"裴萧元,你当我小儿吗?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父亲是神虎大将军裴固,凭他曾带百勇士战死北渊关外,凭我岁随母曾在宫外为神虎军将士鸣冤!"

裴萧元的琅琅之声不疾不徐,如金玉相击所发,回旋在这片谷地之中,清清楚楚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陈思达,世上固然有你这种见利忘义之辈,但更不乏信守承诺言出必行之人。你若是信,照我说的做。为叫你放心,我也可以和使王他们更换。"

"你放了他们,我随你走,直到你安全离开长安。"

"郎君!不可!"何晋吃惊,急忙出声阻止。

话声随风也传入承平宇文峙等人耳中,全场一时静默,众人神色各异。

陈思达低头,仿佛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裴郎君有如此的胆量和胸襟,我十分佩服。好,我信你一回!"说完,下令将安国使王等人放过去。

这几人今夜可谓是无妄之灾压顶,乐宴归来入睡,从帐篷中稀里糊涂被人用刀架着脖子做了人质,熬到此刻,一个个早就心惊胆战,此刻得了自由,跌跌撞撞地朝着裴萧元走去。

陈思达紧紧地盯着,等到裴萧元果然如诺,下马,又远远扔了他身上携的刀和弓,连腰间蹀躞带上系着的一柄小便刀也解了,表明不携任何武器后,朝着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

他的心腹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人冲了回来,一下便将裴萧元和还没走多远的安国使王等团团围住。

在何晋以及再次沦为囚徒的使王等人发出的一片惊呼和咒骂声中,陈思达仰天狂笑。

"裴萧元!你还是太嫩了!老子实话告诉你,今天我不止要人质,我还要杀了你!这是你自己找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不是一直想杀我!"

"你也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太不识时务了,阻人青云之路!何况,当年不让他们回长安的,不是我陈思达,而是当今的皇--"

裴萧元方才便一直举着火把静静立着,此时眼神猛地转为凌厉,振臂一挥,掌中那一支燃烧着的火杖便朝着对面的陈思达呼呼地飞旋而去,砰一下,不偏不倚,火团重重地砸在了陈思达的面门和双眼之上。

霎时,火星四溅,火杖烫得他当场面皮起泡,双眼剧痛。

他惨呼一声,手中的刀坠地,双手捂脸,半身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周围的人全部惊呆,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见裴萧元又已将那个经他身边的安国使君一掌按压在地,探身夺过羁押使君之人的刀,接着,纵身一跃,人影便如鹰鹞一般前冲,朝着陈思达扑去,扬臂,手腕一转。

伴着一道划过空中的冷冽如水的刀光,噗的沉闷一声,陈思达的人头转眼便和他的颈项分离,高高地飞了出去。

在喷射自断颈的一阵冲天血雨里,陈思达那坐在马上的半截身体一歪,砰地坠落在地。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那一颗头颅,带着两只捂眼的一道被砍断的手掌,相继也自空中下坠,啪啪几声,纷纷掉落在地。

片刻之后,附近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何晋纵马,飞一般地冲了进来,用长槊从地上挑起陈思达那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高高地悬在槊顶,向着四面甩荡,迎风厉声呼:"逆首陈思达已被裴郎君斩杀!头颅在此!尔等谁再敢反抗?"

裴萧元纵身跃上附近一块高地,高声道:"诸位,尔等皆为神武军将士,食君之禄,与陈思达不同!他已伏诛,尔等只要归降,陛下必不深究!"

附近那些跟从陈思达起事的普通卫下将士早被方才的断头一幕骇得目瞪口呆,此刻又听他如此发话,火光照耀,去便如神明一般,无不从心底里感到敬服,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突然挥刀,朝着身边那些陈思达的心腹砍去。很快,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众人这才丢下刀剑,纷纷朝着裴萧元下跪,祈求保命。

当裴萧元带着人质和这一二千神虎军将士回到行营之时,天也快要亮了。行营里昨晚下半夜燃烧的火,也渐渐熄灭。

昨夜生乱之后,在韩克让和絮雨的坚持下,皇帝登上了行营后山的一道山梁,在那里,临时避了一夜。

此刻,他在絮雨的陪伴下,正坐在一张临时铺就的地簟上。

在渐明的天光里,皇帝静静地俯视着山下那片还冒着黑烟的营地,听着随风时不时隐隐传上山的陆续归营的百官所发出的抱怨声和议论声,身影岿然不动。

韩克让从山下上来,向皇帝禀告了昨夜平叛的经过。

皇帝闭目,人一动不动。

"陛下,裴二昨夜立下奇功。救下番国人质、斩杀陈思达倒在其次。若不是他及时疏导,四卫恐怕损失也会十分惨重。"

皇帝依旧闭目,恍若未闻。

"他此刻人呢?"

絮雨了眼皇帝阿耶的神色,开口问道。

"启禀公主,他答应替那些神武军的将士作保,此刻带着人,就等在山下,想见陛下一面。"

"叫他上来。"

见阿耶还是没反应,絮雨再次说道。

"是。"

韩克让命人去通报。

没片刻,絮雨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萧元走在笼罩着晨雾和黯淡曦光的山道上,登阶而上,来到了皇帝和她的面前。

他到来后,韩克让等人便退开,避到山阶之上。

他穿着常服,腰系一条普通的铜扣蹀躞带。得出来,来此之前,应也特意整理过仪容了。但在他的鬓角和颈侧的一片皮肤上,絮雨还是到了一些未曾擦拭干净的已转干涸的血迹。

他也依然是他平常那一幅不慌不忙絮雨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到来后,下拜如仪,接着,复述了一遍方才韩克让讲过的话,大意便是昨夜他已答应会为那些跟随陈思达的将士在圣人面前开罪,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宽宏大量,饶恕这一二千人的罪过。

"给朕一个饶过他们的理由。"

皇帝说了一句。

"臣曾听闻一句话,使功者,不如使过。"

皇帝的目光落到对面这年轻人的脸上,了他良久,道:"照准。"

"臣代他们谢过陛下的深恩如海。"裴萧元叩首。

"年轻人,你昨夜立了大功,有无想过,要朕如何奖赏你?"

皇帝着他,忽然,轻声又问。

"臣所做的一切,皆是出于本职,不敢居功。"

裴萧元应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静,人也始终没有抬头。

皇帝又盯着他了半晌,再转向身边絮雨,也她半晌,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泛着青白之气的一张脸上露出了一缕深深的倦色,自己慢慢站起身,低低地道:"嫮儿,跟阿耶走罢--"

他话音未落,应是晕眩袭来,身体忽然晃了一下。

絮雨一惊,赶忙伸手,勉力将阿耶扶住,感觉到他手心冰冷,惊慌不已,抬头正要唤赵中芳和杨在恩等人快去山下抬来坐辇,忽见裴萧元已从地上起身,箭步便抢到了她的身前,探手助她将阿耶一把扶牢。

在两人四目相交并对望的刹那,她听到他低低地道:"我背陛下下山罢!好快些去叫御医。"

说完他转身,微微屈膝矮身下去,将半闭着眼目的虚弱皇帝负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之上,随即沿着阶梯,迈步,背着人,稳稳地快步下山而去。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