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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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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狐狸苦修五百年生了人身,期间与发妻繁衍出一大宗门,在虹陵过得很是惬意,全宗上下一起修仙悟道,吃喝不愁。”

“直到有一日,虹陵车马嬉闹,又有帝王车马遥遥远来,护送棺椁葬入陵中。”

宫雾忽然打断:“所以虹陵真是陵墓?”

胡丰玉用奇异目光道:“你难道以为都是传说吗?”

“我生在东南,又没有去过北方……”宫雾哑然:“所以天阶也是真的?”

早在还是幼童的时候,她就听张师尊讲过这番神话。

说修行人在尽北处可见千云天阶,凡是得到成仙者都要一步步登入三十六重天上,几历开悟终能修成大罗金仙。

据说天阶以西是大无相寺,以东则是虹陵群岭。

但是她那时候还分不太清许多话的虚实,以为这是一种比喻修辞。

“只要进了关内,但凡开了灵视都能瞧见高高天阶,就在天地尽头。”胡丰玉看得感叹:“原来南方人真没见过天阶。”

“南方人怎么了!”宫雾笑起来,又道:“听一众师尊说,虹陵原是红白双龙相争,后来化作横纵山岭,高耸入云。”

“那里有仙气如霞,天杰地灵,连外行人也能一眼看见龙脉起伏,很是奇诡。”

“所以皇帝老儿们朝朝代代都往里头葬。”胡丰玉道:“你是不知道这山里都有多少帝陵,到处都有盗墓贼想法子打孔钻进去找些金银。”

他作为一只狐狸,连虹陵里的修行人都不愿接触,碰见帝陵发葬也一并避开。

也是缘命注定,有盗墓贼钻开孔隙,但死在了水银长河里。

可当天夜里,有孤女们连声呼救,凄厉哭声传出孔洞外。

宫雾听得骇然,下意识插话:“难道那里面的人,后来竟成了缎红坊的老祖?”

胡丰玉颔首道:“正是。”

-2-

殉葬这事,连累的不仅仅是宫中嫔妃。

最初是无论生育子女与否,都要一并下葬随驾殡天。

有活葬有死葬,均是亡魂无数。

后来渐渐改成有子嗣的嫔妃免过一死,但无所出的仍要一同仙去。

上位者尚且如此,下位者更是凄惨。

皇帝活着的时候免不了作威作福,死了也会预先考虑好一并规制,力求下地府了一样过得舒服爽适。

连后宫嫔妃都带了这些个,来伺候的童男童女更要许多。

为了防止这些小孩哭喊吵闹,太监们会预先把他们迷昏药死以后再葬进陵寝里,送至西天继续伺候主上。

也不知道是有人心怀善念悄悄换了药方,还是有几味药草因为受潮失了药性。

这一次送来的一大批童女竟然未死,半夜里大概是醒了,哭得几乎撅过去。

胡丰玉当时年方六百来岁,听小狐狸汇报时心有不忍,设法开辟通道把她们救了出来。

几百个孩子里,彻底被

药死的已有九成,还剩几十个女孩神智清醒,仅仅是饿得发急。

他把她们带回洞府里,给足衣食后让她们自己决定去留。

有些姑娘到底胆子小,实在不敢在狐狸洞里长住,连连磕头感谢恩情后逃出虹陵,后来嫁于人妇,过得还算凑合。

也有三十来个姑娘定了心神,从此拜他为师祖,自己跟着修炼悟道,做了胡家的外姓弟子。

虹陵胡氏子息兴旺,毕竟每年每窝都能生出三到十只,又因修道的缘故大多长寿,几百年里子子孙孙排了上百辈,家谱都写不过来。

这三十六个姑娘里有二十余位最终与同门师兄结为连理,后来的孩子也姓了胡。

也有十几位深笃道心,最终在一两百岁的时候得开仙根。

胡丰玉看在眼里,唤年岁最长也修行最深的姑娘秦将雨单独一见,劝她自开仙门,广结善缘。

他看重她的性格天赋,告诉她虹陵虽好,但与她的五行不合,有碍修习。

再一个,这么多女子混在狐狸堆里,还是不太合适。

秦将雨深深一拜,再度谢过师父恩情,后来领着一众师妹离开虹陵,回京自立缎红坊。

后来数辈缎红坊门人也一并有了拜狐仙的规矩,每逢时节还会送礼拜会虹陵,几百年里两处宗门都关系和睦,是诸多仙门里难得的长久友缘。

听到这里,宫雾不禁想要他透露些后事。

“难道就是这个秦姑娘,后来害得你那么惨?”

胡丰玉摇摇头。

“她是极好极好的人,即便是仙去了,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半句坏话。”

宫雾饮了口花茶,感慨道:“我早该听你讲这故事。”

“没想到里面的这些曲折这样听得人动容。”

胡丰玉笑了笑,继续往后讲。

缎红坊以舞乐仙修为重,后来渐渐借由秦将雨的经营,还与皇族结下了深厚的隐秘关系。

此处原先是男女弟子都肯收下,但因为孽情生事的缘故,没过几十年便定下了门规,只收女不收男。

如若有意成婚论嫁,缎红坊会备下厚厚嫁妆,送她出坊。

但今后道修师承,都与外嫁女子无缘。

“肯定是因为殉葬的缘故,每年哪怕缎红坊不收弟子,门内都会秘密收下大批的女孩子,”胡丰玉说得叹息:“原先殉葬的人群里,也是女童远远多于男童。”

“我还听族孙说过,像是有妃子秘密逃入缎红坊里,后来也修得了仙身。”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宫雾听得感慨:“那确实是广结善缘了,不知道能暗里帮助多少人脱离苦海。”

“后来渐渐也有人把弃婴半夜放在缎红坊前,”胡丰玉不住摇头:“我不懂人到底为什么能遗弃子女,即便是我族生得再病幼的小狐狸,也一定会被好好照料着。”

宫雾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笑着沉默。

“如果是女婴,缎红坊便都会收下,男婴则一概

送入济慈院里,

哪怕会被外人骂她们偏心不管。”

“直到有一天……又有男婴被扔在缎红坊前。”

那男婴天生有不治心病,

一旦大哭便容易气绝而亡,济慈院的人早早就拒收过这孩子,说实在养不了几年,见他痛苦死去反而堵心。

就连郎中也劝,胸痹之症便是富贵人家成天靠着人参灵芝吊着命也难治好,不如一副药送他去那极乐福地,早日投胎算了。

这烫手包袱被扔到缎红坊面前,许多姑娘也是狠下心来劝秦将雨放手算了,没想到秦宗主想了又想,最后把他留下来,取名秦绵久。

“留下来了?”宫雾怔住:“他要是留下来,在女人堆里这么长大了,将来得惹出多少桃花债?”

“是啊,缎红坊的姑娘们也这样想。”胡丰玉叹息道:“虽然他自幼被扮作女孩,无论是绾发穿衣都一概避作女身,但也逃不过这一劫。”

“缎红坊这样掩人耳目,也是怕惹来外议。”

“哪想得到,他最后爱慕上了他的师祖,也就是我的爱徒,秦将雨。”

宫雾听到这里,已经察觉到许多不妙。

“他有心症,怎么会活到情窦初开的年纪?”

“从这孩子幼小起,将雨就常常带着他来拜我,我也常给他们虹陵仙草拿去炼制药丹。”

“他后来虽然也开了灵窍,可到底先天不足,连修仙都慢其他许多,能活着便很是不易。”

他师祖早就位列仙阶,两人更是一祖一孙,怎么可能有缘分?

想起前面猜的答案,宫雾看向胡丰玉的胸腔处,觉得这事太过荒谬。

“你不像是能怜惜他的性格。”她努力找这故事里的破绽,觉得不妥:“如果是秦将雨需要换心,我都觉得合理很多……”

秦绵久和这狐狸祖宗感觉缘分平淡,仅仅是数度照面之缘,怎么会害得他最后到了这个地步?

胡丰玉摸了摸心脏位置,似是看出她的问题。

语气虽然平淡,但能听出咬牙切齿的意思。

“我那是……借,他,一,用。”

秦绵久心知情缘深重难以得偿,一直都在勤恳修炼,又花了两百年的时间勉强到了开阳境。

但直到一日,秦将雨在人世间善缘行满,骤被点了神职,唤她登上天阶复命。

秦绵久闭关出来得知消息时,师祖已经先行动身,早早去了虹陵更西处。

可想冲到天阶上见她最后一面,至少也要玉衡以上的道行,否则一脚踏在天阶上就会魂飞魄散,直奔往生。

提到这里,胡丰玉才露出含悲笑容。

“他长跪在我洞府之前,哀求我帮他一次。”

“只要见他师祖最后一面,他一定会自断情缘,今后报恩百倍,潜心修道。”

“一前一后,仅仅是借一个时辰,去往便还。”

胡丰玉一直记得,那是很深很大的一场烈雨。

淋得秦绵久好似乱雨里的一粒沙

,渺小卑微到尽处。

此刻的他已经亡妻数百年,同样也情深义重,深知痛情之苦。

一来二去,动了恻隐的悲怜之心。

宫雾怔怔听着,此刻才知道七情六欲会毁人到这般境地。

难怪从前修道者第一要事就是斩情断欲,不仅仅是爱恨,连旁的也一并断掉。

“你……给自己换了颗鹿心,把道行功力都借给了他?”

胡丰玉眼神晦暗地嗯了一声。

他和秦绵久,都低估了人的贪欲。

事实上,秦绵久得了狐心以后第一时间赶去仙阶,连登数阶直至修为撑不住了,仅仅才瞥见千重流云上师祖消失的袍角。

在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这辈子都缘分断尽。

再后来,连秦绵久自己都会忍不住想,师祖是不是早早发觉了诸般端倪,所以连对他的最后告别都没有一声。

可至少在那一刻,秦绵久第一次感受到拥有磅礴道行的日子。

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强劲沉稳,周身灵气更是源源不断,充沛到用之不竭。

那是比秦将雨还要强悍的一颗仙心,他仅仅只能用一个时辰。

“所以……”

“所以,”胡丰玉轻描淡写道:“他设法把我骗去伏州,以血仇相报。”

说到这里,他意欲停顿,略去诸多细节饮了半杯冷茶,敲了敲窗框。

“到哪里了?”

“已是入段秦关!”马车夫高声道:“宗主,我都能瞧见登仙阶了!”

狐狸祖宗看向宫雾,笑意温和。

“恩人,你要不要走下马车,亲自看一眼天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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