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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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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钟珩说:我还以为你有多通情达理。

想起姑姑说:你要设身处地为你爸爸、为许阿姨、为弟弟想想。

每个人都叫她设身处地,她需要站到所有人的视角去消化每一件事,理解他们的苦衷。

可是为什么啊?明明她也过得很辛苦。

小学就开始住校,还要假惺惺地编个借口说喜欢跟同学待在一起,只是因为怕打扰到爸爸的家庭。

她给他们让出空间,却没有人会关心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会不会自己套被褥,在水箱前踮着脚打水的时候会不会被烫伤?

人到底要多懂事,才能接受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多余的这件事呢?她可能还没有长大,她或许还需要磨炼。

纪珍棠把伞支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前走,视线与伞沿平行,很快看到风雨里颤栗的垂丝海棠。

她将伞面往上提。

定睛细看,树下停

着一辆车,疏狂的雨中,海棠花瓣落满黑色轿车的车顶。古墙巍巍,残花落雨,古朴的画面里闯入不那么和谐的现代痕迹,破落又华贵,鲜美而深沉。

她认得这辆车,是来拜访姑姑的。

快到门前,纪珍棠驻足。

隔一道门,听见男人醇厚深沉的嗓音,淡淡的,斯文有礼,在风雨里,令人的心慢慢地跟着静下来。

他说:“雨前很好,我父亲很喜欢六安茶。”

纪珍棠从包里摸到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刚刚这一路哭得有点凶狠,胸口还在止不住地抽搭。

她站在檐下,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

从虚掩的门缝里望去,纪心荷正在给他倒去一杯热茶。

“多谢。”

钟逾白接过,温和颔首。

她站于门外,五六米远,青瓦堆叠的檐垂着细长水珠,隔一道水雾与眼里的湿气,纪珍棠凝视着男人,见他的身形被勾得隐隐虚幻。他穿件浅色薄衫,坐在一把普通的棕褐色木椅上,姿态微微放松。

原以为一身气场是因为穿着名贵,但见这样款式简单的一件衬衫,也被他这副宽肩窄腰的身量撑得熨帖精致,骨子里蕴着绅士的矜雅,如孤云野鹤,宠辱不惊。

“这茶还合口味?”纪心荷问。

钟逾白不置可否,他轻搁置杯盏:“茶山的选址和采摘方式很重要,京柘山的茶农手工采摘,比南山的机械作业细致些,茶味自然更幽香,多了清新,少些涩意。”

纪珍棠被他的渊博惊到,居然有人饮一口茶,就能尝出哪一座山头出品。

且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别从南山进货了。

纪心荷迟缓地反应过来:“我弟这茶还真是从南山买的。”

钟逾白声色皆淡然,微笑说:“略有耳闻。”

门槛外传来轻轻“咔哒”一声。

折叠伞被收拢在纪珍棠的掌心。

雨滴从她指缝里淌下来,她涩涩地笑着,跟来客打招呼:“钟老板。”

钟逾白回望过来,只看见一双湿漉漉的脸。他的眸很深,她的眼很淡,电光石火地相擦,没有过多停留。因为她火速侧了眸。

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视线缓缓聚拢在她的身上。

纪珍棠视线扫到旁边的桌面,中间摆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稀罕物,被她一眼看到。

长木匣由金边的古典缎带绑出一个规整的结,搁在茶具一侧,新鲜而突兀。

不用想,他带来的贵重礼物。

纪珍棠没有多问,她只小声对纪心荷说:“姑姑,我有点不舒服,去楼上待会儿。

话音没落。

那阵来势汹汹的症状再次将她钉在原地,头皮霍然一紧,而后发麻的感知从头顶开始缓缓向下涌,迅速蔓延到四肢,手里的伞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纪珍棠紧急地扶住旁边的楼梯扶手。

纪心荷帮她捡起伞时,尚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纪珍棠转而握住她手腕,她的手心是湿的,很凉:“姑姑、我……”

纪心荷望着她煞白的脸色,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纪珍棠说:“我、我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纪心荷回握住她,焦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心脏,头也很晕。可能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熬夜太多了。我脚麻了。”

她双腿乏力,正想撑着什么。

一只手揽过她的肩,纪珍棠感觉到身体的重心挪到了身后人的胸口。

紧接着,她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钟逾白抱着她,问纪心荷:“有没有床?可以躺的椅子也行。”

纪心荷说:“楼上有房间。”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冷静地说:“叫救护车。”

纪心荷连声应:“哦好好好!我就打!”

纪珍棠听着脚下男人沉沉闷闷的步伐。

被他有力地抱着,她自我感觉很轻盈。

也能明显感觉到,她是湿的,他是干的。

衬衣胸口的绵软布料,也很快被她洇出一片水痕。

纪珍棠艰难地喘气,像抓住海上的浮木,将他胸口一片衣衫揪起。

“好难受,我没有力气……”

“不着急,慢慢呼吸。”钟逾白将枕头垫在她头下,确保她用最舒服的姿态平躺在床上,轻握住她半边脸颊,微微俯身,注视着她惶乱的神色,用一双沉着的目色将她稳住。

“看着我的眼睛,阿珍。”

他声音平稳,慢慢地引导她的视线——

“慢慢地、调整你的呼吸。”

“没有事,什么都不会发生,不要紧张。”

那双小鹿一般受惊的眼,从悸动的那一刻起就不住在轻颤,漫长的对视给她的情绪做了缓冲,纪珍棠在他温柔的引导之下,渐渐地平稳了气息,心跳仍然很重,却没有了刚才方寸大乱时那种杂乱无章的失控感。

钟逾白看着她。

她的眼眸是清澈的,眼眶却泛红。

很显然,有过一阵过激的情绪。

他又倾了倾身,很隐晦的,在她耳畔问了一句:“哭过?”

纪珍棠难为情地别开脸去,用指腹蹭了蹭已经干涸的眼角。

没有意义的动作却在示意,她想掩住这点讳莫如深的秘密。

男人微凉的手指探到她的耳后,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像遭到侵略,她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腕。

钟逾白轻声地安抚她说:“不怕,测一下心率。”

指腹精准地贴住她的颈动脉。120上下,的确偏快。

半分钟后,他问:“心脏有没有遗传疾病?”

她摇头:“没有,家里人都没有。”

钟逾白想了一想:“可能是呼吸性碱中毒。”

“中毒?!”她惊恐。

“不严重,只是换气过度。”

不严重三个字让人稍稍冷静,她忧心忡忡问:“真的吗?”

钟逾白环顾四周,从旁边的桌上找过一个口罩,替她戴好:“放轻松,你很健康。口罩不要摘,可以帮助调整一下身体里的酸碱平衡。”

纪珍棠问:“可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真的没事吗?”

钟逾白没有贸然下判断,只是说:“一会儿去医院做个检查,安心些。”

她语无伦次地说:“那你、你你,可不可……”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任由纪珍棠抓住他的手,钟逾白说:“在你的症状好转之前,我不会离开。”

纪珍棠控制不住,鼻子一酸,泪盈于睫。隔着泪眼朦朦,她看着男人模糊的神色,察觉到他正在微笑着。

他用手指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头骨,哄小孩似的,声音轻柔,虚虚地说:“好了,不哭了。”

钟逾白一只手撑在床沿,俯身凑近她的脸颊,看着女孩子红红的眼角,有几分嘲弄、有几分安慰地笑着:“小熊都变成小白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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