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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帝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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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便幻想着扫平北虏的他对萧远甚为钦佩,并不相信后者通敌卖国,可证据确凿,哪里是小孩子的几句口舌所能改变?

登基之后,当今天子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张祯,将朝中奸臣一网打尽,又着手平反先帝时期的冤案,恰逢萧定邦展露头角,天子下定决心,要为平虏伯洗清污名。

萧定邦这才得以入京面圣。

这位年纪轻轻、英姿勃发的小将与天子幼年记忆中崇拜的英雄人物是如此相似,令人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是将门虎子”!

数月之后,当年的旧案终于被推翻,萧定邦也因此重新继承平虏伯的爵位。

萧定邦当场落泪,叩谢大恩。

从此新任平虏伯一跃而成京中新贵。

他自幼在边关长大,十三岁便上了战场,不仅弓马娴熟,且深谙军旅之事。天子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甚为赏识,将人留在京营担了个指挥之位。

二人相处近一年,很是亲近。

萧定邦陪天子习练武艺时,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故意放水,天子赏识他的耿直;偶尔听他对军中之事娓娓道来,自幼长于深宫的天子每每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于是,当北虏入侵,自觉武艺不错、这些年也读过不少兵书的天子听萧定邦掇撺两句便心动了,决定御驾亲征、讨伐北虏。

事实证明,天子并非狂妄自大。他的军事天赋的确不错,却架不住被人一记背刺。

直到踏入北虏的包围圈,险些被萧定邦暗箭偷袭得逞,天子才意识到对方的谋算。

——当年平虏伯通敌叛国无疑是被冤枉的,而新的平虏伯却是真的通敌叛国了。

或许在天下人看来,天子替其父洗刷清白、平反冤案,又对他视如心腹、多加提拔,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恩德。在后者眼中,一切不过是上位者惯用的施恩手段。家破人亡的仇恨,他一日都不曾忘却。

好在萧定邦初入京营,毫无根基,偷袭不成只能逃奔北虏,而天子则在众多将士的拼死护卫之下冲出重围,暂时死里逃生。

可这份幸运终究只是一时的。

没能拖过几日,噩耗终于降临!

杨永济拿萧定邦做比方,意思无疑十分明确——天子曾经如此相信萧定邦,以为后者是下一个萧远,如今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连大齐江山都险些岌岌可危,又凭什么笃定晋王不会“以怨报德”?

归根结底,先帝与当今天子是亲父子,老子欠下的债,难免会被记到儿子的头上。

病榻上的天子却再次肯定。

“晋王兄不是这等人……”

永昌二十一年的两个倒霉蛋,萧远在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得以平反,晋王却依旧被关在高墙之中,顶多只是生活得以被改善。

之所以如此,自是因为晋王的身份的确与众不同。哪怕是当今天子,都对其多有忌惮。

昔年世宗皇帝在位时,光宗永昌皇帝只是备受宠爱的嫡次子,本该无缘于大宝。

当时的世宗嫡长子德行出众,七岁便被立为太子,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皆以为大齐江山若是交到对方手中必能更上一层楼。

谁知这位备受期待的太子却在二十九岁盛年而亡,惟余一双幼子幼女。

此时,世宗已近知天命之年,寿数不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弃二十六岁的嫡次子不选,反而选择立年仅六岁的幼儿为太孙。于是,本该无缘大宝的先帝得以成为储君。

两年后,世宗去世,临终前,他还放心不下太子留下的一双儿女,不惜破格封六岁的孙子为晋王、两岁的孙女为淮阳公主。

自小活在大哥阴影下的永昌皇帝身为皇子时尚且只是风流一些,并无多少劣迹,看起来倒也能当个守成之君。谁也没能想到,当上皇帝之后他却放飞自我。打压东宫旧臣倒也罢了,还大肆修建道观,又广收后宫,任用奸佞,加征粮饷,将私欲发泄到极致。

然而,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丹药的缘故,还是大齐皇室祖传人丁不广,登基前生的两个儿子接连夭折之后,后宫迟迟没有皇子降生,以至于永昌皇帝年过而立依旧无子。

面对朝臣连番请奏,一心炼丹修道、懒得听朝臣念叨的永昌皇帝灵机一动,将年已十三岁的晋王穆怀接入宫中抚养,以安定人心。

这样荒唐的决定,起初群臣纷纷反对。可身为世宗嫡孙,昔日东宫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晋王小小年纪聪慧非常,肖似世宗与先太子,没过多久便获得一众朝臣认可,大大出乎永昌皇帝意料。

五年之后,随着宫中嫔妃终于有孕,永昌皇帝本已打算撤掉挡箭牌,谁知苦苦等待一年最终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儿,大失所望的他只好继续留着晋王这个挡箭牌。

如此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年,永昌皇帝已是四十有一,膝下却依旧无子。

尽管晋王不曾被明确立为储君,可朝堂上下都已将之视为继承人,就连永昌皇帝本人都熄了生儿子的念头,一心只想长生。

命运偏偏如此捉弄人。就在这一年,又一位嫔妃怀孕,次年,诞下一位小皇子。

永昌皇帝大喜,决心立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为太子,却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

多年以来,晋王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永昌皇帝年过四旬,不知还能活几载,小皇子年幼,亦不知能不能长成……老成持重的大臣们都以为,过几年再立储也不迟。

见状,永昌皇帝心中顿生危机,他不顾群臣反对,先是将襁褓中的儿子封为储君,又打发晋王立刻出京就藩,将人踹得远远的。

被命运无情捉弄,曾经两度接近皇位又两度被抛弃的晋王,只得颓然离开京城。当他再次回京,已经是七年之后的永昌二十一年,北虏屠掠京郊,他募集三千兵马前来勤王,却从此囚困高墙之内十三年。

藩王无诏而募兵,本是大罪。尽管晋王声称自己是接到密诏才蓦兵勤王,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永昌皇帝更是矢口否认。

依照大齐律例,永昌皇帝本该夺其爵,将其妻子儿女一并圈入高墙。因着众多朝臣求情,永昌皇帝也不想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最终只是将晋王一人圈了起来而已。

倏忽之间,十三年匆匆而过。

哪怕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改善了晋王的待遇,却也始终没有将人从高墙中放出来。

只因这位两度被当做继承人的堂兄实在是深孚人望,年轻的天子难免相形见绌。原本此次御驾亲征若是成功,获得巨大的威望,当今天子大概会选择放晋王自由。

在杨永济看来,选择将皇位传给晋王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昏招。哪怕昔日的晋王的确才德出众、器宇非凡,谁知如今的他是何等境况?或许早已如萧定邦那般被仇恨所扭曲,或许早已颓废不堪,自暴自弃。

不过天子却不这么想。

登基之后,他曾亲自探望过被圈禁的晋王。这位堂兄丝毫没有阶下之囚的萎靡,他从容的气度一度令天子都自惭形秽。

这实在是很罕见的。

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当今天子自出生以来便习惯了众星捧月,所求之物皆可得,所行之事皆可成,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这些年来他唯一经受的挫折或许就是错信了萧定邦,以至于落到性命垂危的下场。

在此之前,年轻气盛的天子一度相信自己就是天命之子,注定要中兴大齐。时至今日,他已经为这份骄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属于他的骄傲却并未因此而折损。

他并没有因为被背叛一次就对自己的眼光产生质疑,依旧选择不顾一切一意孤行。

眼看杨永济还想说话,天子直接打断了他:“够了,朕意已决。”

“朕管不了这许多了……”晋王会不会衔恨在心,将来对他的身后之事加以报复,如今的他无法完全断定,他只能断定一件事,“大齐江山,绝不能败在朕手中!”

大齐宗室都是什么德行?不是蠢货就是废物,晋王的才能胜他们百倍不止,因一己私心便选择一个蠢货,或是立幼帝为嗣?

——他已经因为一场大败险些置大齐江山于万劫不复,绝不能再做这个罪人!

天子紧紧咬住了牙关。

他当然知道先帝在青史之上会获得怎样的评价,本想要中兴大齐填补这个窟窿,如今却也不可能了。总不能将来父子二人皆受尽唾骂,成为大齐由盛而衰的罪魁祸首。

……倘若晋王果真不负所托,令大齐得以回转,至少他便是去了地下,也有颜面见祖宗,在青史之上,依旧是英明之主。

见天子心意已决,群臣只能顿首。当然,其中也有人眼中闪过隐晦的喜色。哪怕晋王已经被圈禁十三年,支持者仍是未绝。

“朕错信了一次萧定邦,绝不会再错信晋王。”直到此时,天子依旧保有他的骄傲。他一字一句道,“……当此内忧外患之际,遍数宗藩,皆豚犬之辈,惟晋王才德兼备、允文允武,可奉宗庙社稷!”

一边说一边喘气,亲手接过玉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之盖在新鲜出炉的圣旨上,天子无力颤抖的手这才重重落回榻上。

他侧头看向窗外,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的最后,眼前只剩一线不祥的血红。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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