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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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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蘅将长命锁拿起来,而后又看见那下面压着一封信。

上面写着“云蘅亲启”四个字。

这是柳今言留给纪云蘅的信。

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留信?

无非是暂时无法回来,或者是,再也不会回来。

纪云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脏疾速坠落,仿佛站上了深渊的边缘,恐惧开始蚕食她的心智。

长命锁被爱护得很好,似乎还被抛光打磨过,表面比先前瞧着更为光亮了。

毫无疑问,定然就是那日柳今言从豆花店里拿走的,这也必定是她故意为之。

纪云蘅盯着那封信,一时萌生退意,不敢将信拿出来看。

许君赫站在她身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瞧见她指尖用力得泛白,微微颤抖着,便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他对一旁站着的兰水偏了下头,示意她先出去。

门关上之后,许君赫就主动抬手,将纪云蘅的手给捏住,指尖稍微用了些力气在她掌中捏了捏,“先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

纪云蘅体弱,冬天里只要出门,手就是冰凉的,很难暖热。

但许君赫不同,少年人的身体里火气旺,况且他已经适应了泠州的冷,所以手掌热乎乎的,灼热的温度带着力道惊醒了惶惶不安的纪云蘅。

她走到桌边将盒子放上去,拿出里面那封信,拆开来看。

信纸展开,里面是柳今言秀娟工整的字迹,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

【云蘅,我先跟你致歉。花船节那日,并非我们初见。今年四月,你提着药包从豆花店出来的那次,是我头一次见到你。我观你是个热心肠之人,总喜欢对他人施以援手,所以才设下一计,买通街边的乞丐假装扒手,从你身边经过,你果然出手将我拦下,于是我们的相识便顺理成章。如此刻意接近你的原因,是因为我见你与我娘关系匪浅。不错,卖豆花的那位妇人便是我娘,我今年来泠州本是想赎回当年遗失在此地的长命锁,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那长命锁已经被我娘寻回。】

【你知道吗?被拐走的这十二年里,我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梦中与她相遇,正因为知道希望渺茫,所以我从不抱希望,可能你此生都无法体会我再见到她时的心情。曾经我认为我的生命里是有无数个不幸填补而成,但再见到我娘的那一刻,我才知所有不幸也抵不过这一瞬的幸运的万分之一。】

【难以想象,我娘竟然真的跨越了千山万水,在寻找我的路上走了那么多年,好像在分别的日子里,我与娘的心始终紧紧相依,从未分离。可我没有与她相认,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人人都夸赞游阳的舞姬名动天下,却不知这背后有一张织就多年,体系完善的拐卖之网,其中等级分明,遍布大晏各地,每年都会有数以千计的年幼女孩被拐骗,他们残忍地从中挑出容貌出众的女孩送到游阳培养,剩余的那些,不是死就是贱卖,这种肮脏交易持续多年,至今仍在继续。】

【我

曾无数次想过,或许以后会出现能人将此网揭破,毁掉整个人口买卖势力,拯救那些被拐骗的女孩,可谁也不知道是明日,还是十几年后,又会有多少姑娘惨遭毒手。我等不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生命的流逝,不能对身边的惨剧无动于衷,在不公之事发生时,总要有人站出来不是吗?或许,我可以做那个英雄呢?今日便是实施计划之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处于郑大人的宅邸中,或许我已经得手,又或许我会失败,不管如何,我写下这封信,只是不想在死后带着这些真相一同被掩埋,而能够倾诉之人,好像也只有你。云蘅,你会怪我的失约吗?】

“郑大人的宅邸在哪里?”纪云蘅抬头,眼中已满是泪,将落未落,惊惶地抓着许君赫询问。

“郑褚归在泠州没有宅邸,来到此地之后就站住在程家名下的一所宅院中。”许君赫抬手,用拇指在她左眼处抹了一下,低声道:“我带你去。”

纪云蘅将信和长命锁一同揣入袖中,着急忙慌地跟着许君赫的脚步下楼。

出了妙音坊,荀言和程渝二人在门口候着,见他神色凝重,便赶忙上前等候命令。

“找匹马来。”许君赫先是对荀言下令,其后又对程渝道:“去官府调人,越多越好,直接带去北城区郑褚归暂居之地。”

两人得了命令分头行动。妙音坊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唯有许君赫和纪云蘅二人沉默地站在边上。

许君赫的神色还算镇定,毕竟这种事他见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可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只见她面色惨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光是站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纪云蘅总是很脆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挫折打倒一样。

像个美丽而洁白的瓷人,一摔就碎。

许君赫一边想着,一边站到她身边,与她的手臂相抵,让她好倚着自己。

纪云蘅果然下意识地往他身上依靠,像在颠簸的河流里飘荡不止,抓住了坚固的浮木之后就赶紧手脚并用地攀登上去,以此汲取力量。

很快荀言就前来了马,许君赫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冲她伸出手,“手给我。”

纪云蘅没骑过马,想学着他的样子踩着马镫爬上去,却不料手刚放进许君赫的掌心中,一股巨大的力道就从手臂传来。她整个人在瞬间被提起来,双脚腾空,而后许君赫弯腰下来,另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身,掌控着她的身体翻转了个方向,将她抱上了马背。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似乎做得毫不费力,也不知是手臂的力量太大,还是纪云蘅本身就不重。

他将纪云蘅的拉着放到缰绳边上,炙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抓紧绳子,路上会很颠簸,当心被甩下去。”

纪云蘅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只觉得脊背贴上个温暖结实的胸膛,随后她下意识抓紧了缰绳,下一刻,就听许君赫一声低喝,骏马便往前小跑起来。

天色已暮,街道上全是绽放的花灯,五光十色。

百姓们吃过晚饭,都来街头溜达赏灯,人来人往。

许君赫走中间的车道,马蹄踏破鼎沸的人声,仿佛踩着云朵一般疾驰过市。

纪云蘅第一次坐上马背,冬日里的寒风呼呼地往脸上扑,耳朵边尽是喧嚣的风声,紧闭的眼睛一片湿润,她并没有落泪,不过是太过惊惶和惧怕而湿了眼眶。

她被迫低下头,努力地将身子蜷缩起来,颠簸的马背好几次将她甩得维持不住姿势,好在许君赫的双手始终牢固地圈在她的身侧,将她牢牢困在其中。寒风冷得彻骨,好像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泡在雪里,只有脊背上传来的温度还有一点暖意。

快一点,再快一点。

纪云蘅在心中祈求,或许还来得及,赶得上。

程家名下的房宅有很多,但为了招待刑部尚书,程家便动用了最为奢华的那一座宅子。

是一所三进宅院,十分气派。

柳今言等人在用过午膳之后就被请到了宅中,分散安置在几个房间中。

她们用了很长时间换上华美的服饰,画上精致的妆容,只为准备着晚上那一场宴席。

程子墨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当真说动了程家在宅中举办宴席,宴请了泠州数个位职不同的官,在小年夜欢度佳节。

朝堂之上严禁结党营私,而朝堂之下,远离皇城千里之外的泠州,谁又能管得了这些老爷们寻欢作乐。

更何况牵头人还是尚书大人。

程子墨行动快,办事牢靠,颇得郑褚归的青眼,便让在门口迎接各位大人。

柳今言跟随其他人一同进宅之后,与他有片刻的视线相对,两人同时停顿了一瞬。

正是这停顿的一瞬,让对面站着的迟羡仿佛察觉了什么。

他在柳今言等人进了宅中后抬步走到程子墨身边来。他身量高,浑身上下充斥着血腥的冰冷气息,光是站着不动就足以让程子墨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沉默片刻之后,他才开口,“你与柳姑娘相识?()”

程子墨在这一刻差点把腿吓软,他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迟大人说笑,这些游阳舞姬自打入了泠州之后就备受瞩目,更何况这柳姑娘上回还在抱月斋大闹了一场,我自然是认得她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迟羡听后却没有回应,只是偏头,凉薄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并没有审视的意味,却让程子墨头皮发麻。

然而程子墨知道,这种关头越是回避,就越是会引人怀疑,他只得做出笑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让迟羡看。

好在迟羡也没有看多久,淡声开口:“今日人多混杂,劳烦你多盯着点,以免不明人士混进来。”

程子墨忙颔首应道:“这是自然。”

不过应这话的时候还很是心虚。

因为计划中有了一丝变数。

程子墨的计划本就是让邵生去偷那份文书,毕竟邵生是个局外人,即便计划失败了,他生或死都牵扯不到程家。

可原定计划中将邵生带入宴席的杜

() 岩却在今夜没有来参加,面对程子墨的邀约时,他只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便推拒了。如此一来,程子墨只能临时改变计划,让邵生扮作家中小厮混入宴席中,伺机而动。

只不过迟羡先前是见过邵生的,所以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程子墨将邵生暂时安排在后厨,这会儿估计坐在灶台前烧火呢。

随着太阳逐渐下落,一挂鞭在门口点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得老远,屋中的众人同时举起了酒杯。

程子墨匆匆赶去宴席,屋内觥筹交错,欢笑声远远传来,他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邵生低着头,与几个小厮一起,匆匆来到门外守着。

程子墨进去时与他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很轻的眼神,随后他推门而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屋子宽敞明亮,十来盏灯点着,照在金碧辉煌的琳琅装饰上,处处都是奢靡。

统共摆了有七张桌子,桌桌满座,当间是一块圆形的空地。

郑褚归来了泠州之后被程家接待得极好,瞧着程子墨也十分顺眼,见他进来落座还特地唤到跟前,笑着夸赞了几句。

他这次来此身边带了几个年轻的门生,程子墨左右逢源,与几个年轻人往来得也不错,因此很快几人就打成一片,推杯换盏。

迟羡仍旧没有入座,只站在郑褚归的侧后方,一如既往像一座冰山。

喝了半个钟头左右,屋内的气氛热烈起来,郑褚归隐隐有了醉意,将酒杯一放,装模作样道:“这光喝酒,确实少了点趣味儿。”

程子墨当下心领神会,拍了拍手道:“将美人请进来。”

房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后门被小厮推开,身着艳丽衣裙,妆容精致的姑娘们便鱼贯而入,一同走到当间的空地中。

她们身上不知抹了什么香膏,进了房间之后那些香腻的气味儿融入了酒香之中,令人闻之便醉。

柳今言站在舞姬们的最中央,她容貌最为出众,姿态婀娜,自然是最耀眼瞩目的那一个。

早已习惯了那些目光的柳今言举手投足都颇为从容,走动时裙摆像盛开的莲花,徐徐来到郑褚归面前,带着身后的舞姬一同行礼。

郑褚归即便是上了年纪,女儿都比柳今言大上不少,但仍毫不遮掩眼中的色欲,视线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着,笑眯眯道:“不必多礼,今儿你们倘若能展现出游阳名动天下的风采,都大大有赏。”

声色犬马,不过是官场和欢场的常态,更何况游阳的舞姬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面对此等场面倒没有任何人怯场。

听到郑褚归许赏之后,姑娘们掩着唇低笑起来,轻灵的笑声顿时遍布房中每个角落,让喝了酒的男人们更醉一分。

屋中的男人都心猿意马,柳今言将他们的丑态看在眼中,面上仍挂着勾人的笑,不经意的一个抬眸,忽而与站在后方的迟羡对上视线。

这个人仿佛天生没有任何情感似的,即便是欢场中,他仍旧保持淡无波澜的模样,那双眼眸没有任何重量,看人与看一块石

头没什么分别。

可若是细瞧,总能分辨出一二不同。

柳今言与他对视了片刻,执拗地想从他的眼眸里看出其他东西,可惜乐声响起,容不得她细看。

她的手腕和脚腕都串了银铃铛,随着琴音起舞,铃铛脆生生的响着,动人心弦。

柳今言练了多年的舞,曼妙的舞姿配上仙气飘飘的衣裙,一颦一笑都让人赏心悦目。众人继续把酒言欢,眼睛黏在舞姬们的身上,气氛的高涨好像让每个人都微醺上头,说话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空中弥漫的香气勾起每个人心中的欲望,好像宴席到了这时,才是真正的开始。

郑褚归又陆续喝了几杯酒,虽表面上在与旁人说话,眼睛却是频频黏在柳今言的身上,越发沉迷。

程子墨瞥了他一眼,见他那张老脸染上红色,显然是隐隐有了醉意,便开口对柳今言道:“郑大人的酒杯空了,柳姑娘何不上来给大人敬一杯?”

柳今言笑着回:“大人愿意喝奴家敬的酒吗?”

郑褚归道:“今日既然一同在此欢度佳节,便没有官民之分。”

柳今言上前,裙摆如彻底绽开的花,一连十个优美的旋身就来到了郑褚归的桌前,而后用指头将酒壶给勾起来,对郑褚归道:“那奴家便给大人露一手,当作上次失礼的赔罪。”

她不等人回答,就将酒壶高高抛起,随着几人的一声惊呼,她一个飞快地下腰,长发从郑褚归的脸侧扫过,一条腿猛地抬起,卷在一起的裙摆遮住了裙下风光,只露出白嫩的脚踝和叮当作响的银铃。

柳今言约莫是想用一个十分漂亮的舞姿将酒倒入杯中,众人都在欣赏之时,却不料她脚下突然一撇,像是在抬腿时没能稳住下盘,整个人往前一摔,越过半张桌子摔在郑褚归的面前。

郑褚归下意识伸手接,人是接住了,但酒壶却没接住,掉落在他的身上,酒液洒了一身。

众人发出低呼声,柳今言也吓得脸色苍白,匆忙起身跪在地上,“是奴家学艺不精,还望大人饶命!”

乐声停,其他舞姬见状也跟着跪下请罪。

郑褚归却一边笑着摆了摆衣衫,一边道:“不怪你,不必害怕。”

程子墨见他俨然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就心知这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此时迟羡站出来,低声道:“属下去给大人取件衣裳来。”

程子墨赶忙起身道:“不必劳烦迟大人,这宅中能使唤的人多得是呢!”

说着他便快迟羡一步起身,走到门外后对门口随手指了一下,“你们两个,去后院寻郑大人的寝屋,给他件干净的外衣和中衣来。”

邵生便正在他所指的人当中,他与另一个小厮前往后院。

走到半途中,忽而响起了浑厚的钟声,像是从很远的方向传来一样。

邵生便停了停脚步,拉了一下身边的小厮,说道:“你听见了吗?放饭了。”

时间与计划里的一致,这钟声就是放饭时辰的

报响。

“那咱们赶快去拿了衣裳送过去(),尽快吃饭去。”那小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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