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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望帝(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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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猜测,怀疑盛将军的死有隐情,所以伪造了他们双方的通信,拿到御前同你父亲对峙。毕竟来往信件这么重要的把柄,哪怕提前说好事成之后必须销毁,他们也不敢保证对方一定会按照约定说的来做;二来他们或许会仔细斟酌对方寄来的书信内容寻找其中可能存在文字陷阱,但大概率不会去记忆自己写过什么。”

“你是被你父亲养大的,要模仿他的字迹和习惯的落笔开头不难,只要前面一行两行内容差得不多,他方寸大乱之下也不会仔细去看后面是否正确,而应该会欲盖弥彰撕掉证据;又或者你在他试图往后看后面的内容之前就把信抢回来,让他以为你有他的把柄。”

师瑜道:“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向言朝低低地笑起来。

师瑜见他没反驳,又问:“你为什么那么看重盛将军?”

向言朝将手指搭在眼皮上,视线一片昏黑:“你见过他十七岁时的样子吗?”

向言朝十七岁那年,京城的殿试刚刚结束,而他摘得状元郎的桂冠,各方大臣好一通赞扬。

可向言朝自己心里清楚,进殿试以前尚能说是他凭自己的努力,可到了金銮殿上人脸和卷子能一一对应的时候,他拿到这个名次有多少分是凭头顶那个当丞相的父亲。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名不副实,但也没品德高尚到放弃功名不惜当众打皇帝的脸,看人下菜碟本就是朝中潜规则。他随波逐流地认下旁人的恭维,进国子监以后依然我行我素地拒人千里。反正他家世背景足够硬,再冷淡也只会被说成恃才傲物的骄矜。

只是其他人他尚能做到视而不见,唯独一个人不能。

那便是与他同龄且同年高中的探花郎盛远棠。

若是没有他,盛远棠才应该是状元。

盛远棠是个会来事儿的。

具体表现为他刚进国子监不到半个月就能跟周围一片人称兄道弟,到也不是靠着学习讲题,而是靠玩儿。滚环爬墙斗蛐蛐,弹弓爬树掏鸟窝,那些只有街头平民才会玩的玩意儿他愣是一个不落地摸熟了,还毫不避讳地教给国子监里其他王公贵族,愣是在阶级高下分明的学堂里活成了一股清流。

要说罚吧,也没处罚:毕竟人家一开始可是凭真本事拿的探花,也是凭真本事得到太傅们的赏识甚至不惜挤破头争抢,同样是凭真本事教导那些被他带坏的狐朋狗友们一路奋发上进,垫底的成了中游,中游的变成上头。

你要罚他,那些和他玩在一起的学生们第一个不乐意,护他护得比爹妈还紧。

那时的盛远棠招惹其他人招惹够了,毫不意外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国子监内始终活得像座孤岛的向言朝。

向言朝最开始是因为心中觉得自己抢了人家的状元那股子愧疚,于是理所当然地在面对他时高攻低仿,理所当然地由着他越靠越近,理所当然地任由他拉着自己跑过京城大街小巷,尝过市井街头的人间烟火。

再理所当然地任对方成了那个独一无二。

十七岁的盛远棠是什么样子?

是红衣走马,听曲斟茶;也是低眉念书,执笔挥毫。

是哪怕家道中落,将军府内忧外患,父亲战死沙场,身前刀光剑影,身后万丈深渊时,却依然能活成其他身份尊贵的官吏子弟一辈子也求不得的散漫潇洒。

在身边是严谨刻板的夫子,暗潮涌动的同学,苛刻厉色的父亲,以及那时的向言朝还未意识到的来自天家似有似无的杀意和打压的人面前,盛远棠这样的人,能耀眼过八月的骄阳。

谁会不喜欢太阳呢。

两年前在元禅寺,向言朝曾对着他,问出了同师瑜问过一样的问题:“每一次受召回来都待不过七天就得回去。这是我父皇当初对你提出的条件吗?”

盛远棠那时站在寺后的山崖前,闻言笑道:“你为何觉得那是他跟我提的条件,不能是我自己要求的?”

这不是废话么?

边关黄沙漫天刀光走马稍有不慎就是血溅三尺,谁会主动去那种地方?

向言朝张了张口,只说了一句:“因为边关容易丧命。”

新帝将他扔到边关,本身就打着盼望他能死在那的算盘。

盛远棠不置可否,扬眉道:“殿下,你看到山下是什么了吗?”

山下正是京城。

向言朝问:“长安城?”

盛远棠笑道:“是人间。”

当初丞相篡位,曾不止一个人问他:为什么不反叛,为什么不起兵,为什么不打着清反贼的名号趁势夺权。

反正那时的他已经是定远大将军,手上的大军足以护送他从南泷一路踏平所有阻碍攻入京城。

可唯独没人想过,篡位伴随的往往是纷飞战火,是流离失所,是伏尸百万,是生灵涂炭。

南泷到京城跨越了大半个大夏国的疆土,上位者为权一句话说反就反,那被战争波及的百姓何其无辜。

这天下是他记事起便发誓要守护的天下,这江山是他年少时便选择去热爱的江山,他如何舍得去撕碎它的安宁。

新帝想要的是权,是掌权重臣的命,却并非自己的国家落魄。

他背着身后的车水马龙,声音被吹散在雪地里:“殿下,您明白么?”

他甘愿投于沙场,甘愿殁于黄土,因为他生于将军府,天生就是要当驻守边疆的灵魂。

因为在无上尊贵和盛世太平之间,他选了盛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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