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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夫驰道者,民之命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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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1章 夫驰道者,民之命也

货币的本质是债务,这一点早在宋末元初许衡的《楮币札子》里,就已经论证的十分明白和清楚了。

费利佩的困局,非常简单,就是因为战争没有按照预期进行,导致了金债券的价格下行,费利佩有需要继续发行金债券,来武装海军,赢得战争的胜利,可是新发金债券的利息太高了,他恐怕利息都还不完。

在债市,借新还旧的把戏能玩下去,最重要的就是可以把利息还上,否则就会全面崩坏。

费利佩前两次宣布破产,就是还不上债务的利息了,只能破产。

过去的费利佩还年轻,大家还相信他,过去,泰西对新世界还充满了想像力,能够支持他破产两次,但破产第三次,除了国朝信誉破产,最重要所有人对新世界的想像,都会化为泡影。

狼来了喊第三次,就没人会信了。

哪怕是到时候赢得了战争,也输掉了海洋和未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任何武力行动,在行动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戚继光提出的五个问题,悍然发动的战争,最后就是落得费利佩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状态。

陈末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回到了莫愁湖御书房,奏闻之后,面见了陛下,奏闻了黎牙实见到佩德罗的详细情况。

「也就是说这次西班牙使者是来通知大明朝,他要加税,而不是来和大明好好谈一谈?」朱翊钧眉头紧锁的问道。

事涉白银流入,只要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看在白银的面子上。

但貌似费利佩的蛮劲儿上来了,直接增加,连个商量的馀地都不算给大明。

「黎通事,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蛮夷听不进去那麽多的道理。」陈末俯首说道。

朱翊钧吐了口浊气,摇头说道:「朕以为,他是像上次一样,打算以加关税的名义,对大明施压,让大明答应他一点条件。」

「比如,让大明购买一点他的金债券,哪怕是以货物的形式支付,他也可以进行变现,关键是大明购买后,市场对金债券的信心会恢复。」

「连远在世界另一端的大明都购买了金债券,一下子就可以带来无穷无尽的想像。」

「或者乾脆,请求大明给他一点战争贷款,以五桅过洋船交付,二十艘五桅过洋船杀不死英格兰,那五十艘丶一百艘呢?」

「毕竟他发动的第一次远征,除了五桅过洋船,其馀全部埋在了大洋之中。」

「没想到,他连谈都不打算谈了。」

陈末沉默了下,有些犹豫的说道:「陛下,黎牙实说,胡人丶蛮夷做事,就是胡搅蛮缠。」

「从佩德罗把战争和战争不顺利的原因,完全归咎于大明这件事本身,就看得出,他们根本就没有什麽长远的规划,想一出是一出,如同儿戏。」

「就如同村里的地痞懒汉,有上顿没下顿,也不会去想下顿吃什麽丶怎麽吃。」

陈末总觉得佩德罗和费利佩这种做事风格非常熟悉,在回南京的路上,陈末见到了一队送往南洋的地痞懒汉,立刻恍然大悟!

这些蛮夷做事和村里的懒汉,没有别的区别,哪怕他是国王。

村里的懒汉从来不会想下一顿吃什麽,就像费利佩不会考虑,没有了大明的大宗商品,让他治下的子民,茹毛饮血吗?

大明其实做好了谈判的准备,你以加关税的名义施压,大明加关税反击,大家在世界彼岸,谁也奈何不了谁,自然要坐下谈谈。

户部还专门评估了下,借给费利佩战争借款的风险。

「大司徒张学颜,判断了英格兰西班牙战争的风险,给费利佩的战争借款利率只有25%,比他给大明的关税还低,可惜了,大司徒一片苦心,全都白费了。」

「眼下世界各国,政治发展尚且幼稚,做事如同儿戏,情绪到了,什麽政策都能制定出来,也确实如此。」朱翊钧将一本奏疏朱批。

皇帝朱批的奏疏,是户部上的奏疏,廷臣们都觉得西班牙怎麽也是日不落帝国,加关税这种等同于宣战的行为,完全是为了营造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是一种外交逼迫手段。

没想到,费利佩打算直接加,而不是外交手段,大明明公完全想多了。

陈末犹豫了下没有多说,其实从黎牙实和佩德罗的交谈中,陈末觉得西班牙还是想谈一谈的,这种先把关税实际增加,就是在对大明施压。

但在大明眼里,这加关税就是宣战,根本不是施压。

而且一个问题,礼部没办法回答,这次妥协了,下一次呢?

蛮夷做事素来蛮不讲理,他这次直接加了关税,大明如果妥协,这蛮夷一定得寸进尺,一定蹬鼻子上脸。

陈末完成了复命,俯首告退,国事他从来不参合,他就是奉命办差,如实陈述。

他接下来还要参与到南衙选贡案的调查之中,他离开莫愁湖行宫的时候,站定回头看了眼,经历此事,他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由草台班子组成的。

幸好,他为之拼命的大明,似乎不是那麽的潦草。

至少大明考虑了到几乎所有的情况,当然,也过分高估了蛮夷的政治生态水平。

正如陛下所说,情绪到了,什麽决策都能做出来。

「陈指挥慢走。」张宏走出了宫门,拦住了陈末,笑着说道:「陛下说,看陈指挥的马匹已经有些老迈,就让陈指挥到御马监挑一匹好马。」

「谢陛下隆恩。」陈末一愣,表示了感谢,陛下的圣命完成之后,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赏赐,哪怕是不好明着赏,也会送匹马丶送火铳丶强弩等物。

比如这次,陈末除了拿到了好马,还领了一把复合弩丶一把全新的燧发火铳。

陈末走的时候有些可惜,江西学院确实没有违背大明律,否则的话,一定要好生查办。

在官场上,其实最麻烦的事儿,就是上司逼你违规。

这种事情在锦衣卫里特别的多,比如纪纲杀解缙,成祖文皇帝问了句,这解缙还活着?

纪纲作为特务部门的头子,他就只能杀人,哪怕是没有黄纸朱批,没有刑部白纸驾贴,纪纲也只能杀。

现在缇骑们倒不用顾虑这个问题,陛下的圣旨从来都非常明确,江西的学院乾净就不办,最好一直乾净。

陛下希望江西的学院是乾净的,而不是要为了为难而为难。

在泰西使者进京的过程中,西班牙使者佩德罗没有获准离开松江府万国城,也就是说,佩德罗没办法履行自己使者的职能,他现在就是个经纪买办,买完东西,就可以离开了。

这可不是大明小家子气,而是礼部觉得佩德罗到南衙面圣,很可能胡说八道,触怒陛下,导致政策变得更加激进。

一如英格兰人到现在没有取消私掠许可证,大明对英格兰人的态度奇差无比,现在西班牙也从友邦的身份,降级到了敌国外患的地步。

大明廷议要仔细研究下,如何攻取富饶银矿了,既然白银不来,那大明只好自己去取了。

朱翊钧注意到一件事,费利佩派遣佩德罗来到大明,除了看能不能让大明答应他们过分的条件,另外一个目的,大抵是让佩德罗送死来了。

大明已经杀死了一个使者索伦,但索伦是咎由自取,想要用阿片来腐蚀大明。

佩德罗就是来激怒大明皇帝,只要佩德罗死在了大明,那费利佩把战争失利,完全归咎到大明的身上,这套诡辩的叙事,就变得格外合理了起来。

但大明压根就没给佩德罗为西班牙殉葬的机会,而是直接拒绝了让佩德罗面圣,他想要激怒也毫无办法。

在陈末离开之后,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水滴石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西班牙的困局,并不是一次远征失败的结果,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金债券信誉的崩塌,是费利佩反覆发债和强制破产赖帐的手段,堆积而成的困局,西班牙王室通过金融手段维持军事领域的领先,而后,利用军事领先进行武力扩张,来维持金融领域的霸权,如此反覆循环。」

「但这个循环,不可持续,费利佩亲手缔造了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地位,又在亲手终结了这一地位。」

他对冯保说的这段话,也是他给户部奏疏的朱批。

一件事发生了,大明不能只看热闹就结束了,要吸收经验和教训,防止这种事发生在大明的身上。

虽然人们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重复的错误总是在反覆的犯,但总归是有借鉴意义。

冯保思索再三,确定的说道:「陛下,费利佩的金债券和大明宝钞,看起来是一样的东西,但臣却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产物。」

「金债券本身是为了满足费利佩征战需要才发行的债务,而宝钞是为了满足大明眼下商品经济发展局势的产物。」

「动机不同,最终的指向自然不同,金债券更像是一份赌约,热那亚商人赌的是费利佩可以获胜,永远获胜。」

冯保可不觉得大明宝钞和金债券一样的产物,他深切的相信,这次的大明宝钞可以成功,通和宫金库可不是虚妄,每一根金条,都是宝钞信誉的基石。

「更加简单直白的讲,陛下就从来没有发债打仗,发的都是真金白银,如果陛下发债打仗,恐怕连万宗伯也要上奏谏言了。」

「大明宝钞是国朝局势基本稳定,自孝宗朝之后颓势尽扫,才有的宝钞。」冯保补充了自己观点的论据。

大明皇帝什麽时候借过钱打仗?

而且陛下和日不落君主的差别就在于,陛下从来都是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陛下也从不饰胜。

黔国公因为信任熟苗,差点被东吁打到了大理丶仁川汉城局面迟迟无法打开丶蔚山山城九进九出的时候,陛下都给了前线足够多的信任。

「陛下,臣都不知道费利佩把一年四百万两黄金的收入,都花到哪里去了,还要借钱打仗,那可是四百万两黄金啊!」

「嘉靖时,倭患虏变,朝廷一年岁收不过六百万银,也没弄到借钱打仗的地步。」冯保很难想像,费利佩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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